我用联姻绑住了我的妻子。
我知道我很卑劣,但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她会不会因此怪我,但无法否认的是,在得知江宗主松口答应把阿离嫁给我后,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暗自窃喜。
我和阿离从小就有婚约,但是年少时,我自诩名门出身,容貌,修为,背景皆是当世顶尖,对阿离千般贬低,万般忽视。
甚至想尽办法解除了这个婚约,那时我居然以为得到了解脱?
每逢午夜梦回此事,还是后怕不已。
我和碎玉剑主叶望舒有过一点交情,说起来,少宗主之位,都是她暗中帮我筹划的。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回报一二,就再次求她帮我娶阿离。
她居然也答应了,没过多久,江宗主便同意了联姻之事。
我攥着婚书的手指几乎要将纸页捏出褶皱,心口剧烈的跳动着,没有任何时候的我比这一刻更清楚,我真的爱上了阿离。
忽然间又想起那天她提着食盒,站在画廊前,朝我露出的浅笑。
那时只觉周围恬静,如今回想起来,却连她发间晃动的银铃都成了刻在心底的念想。
可我那时却如此卑劣,刚向她的弟弟提出联姻,半分没考虑到她的感受。
下一秒她面带微笑,请他不要和她弟弟计较,那样大方得体,举止娴雅。
越发衬得我的心思,阴湿晦暗。
一时之间,我恍惚了一瞬,居然忘了她从前跟在我身后时的模样,想来想去,只剩八个极致贬低的字:低眉顺目,讷口少言。
阿离那样好,是我从前太过自负,看不见她的温柔。
婚期太长,我日日担忧她会反悔,会像当年的我一样,不顾一切的解除婚约。
为此我特意向母亲请教,母亲却说,云梦江氏既然选择了联姻,就不会再解除这层关系。
母亲不懂,我担忧的,是阿离。
就算婚约圆满完成,阿离她又会不会对我心生怨怼?
婚期真的太长了,我日日数着时间,只觉得难捱的紧。
这时我那位父亲,那位背着我偷偷养尸的好父亲,居然声称他还有个儿子,他也有继承兰陵金氏的资格。
我冷笑着看他,自从我暗中毁了他的养尸地后,他手中的势力已经没有多少了,所以他最后居然想出来这个办法。
在外面随便找一位私生子,过来给我添堵?
可我没想到,他说的是叶望舒的师弟,那位心思如海深的敛芳尊孟瑶。
短短几年的时间,将妙音坊开遍天山南北,让各大势力都对他束手无策,这位的心机,绝对不像传言一样温和。
我心下一沉。
只是没想到,敛芳尊进了金麟台后,对着我父亲微微一笑,道:“当年我和我母亲想进来,你不让我们进,现在我不想进来了,你却求着我来。唉,或许这就是师兄口中常说的那句话,世事无常吧。”
说着,还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只是单纯感慨。
但是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我那位父亲,呵,当即表示要把兰陵金氏送给他补偿,敛芳尊却上前两步,和他说了什么,他当场失色。
过后,敛芳尊朝我拱手,让我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他师兄,说为表谢意,他特意送了我一份礼物,恭贺我新婚。
言辞坦然,毫无怨言。
当时,我一直以为他和传闻中的不一样,所以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真是传闻中的那样,谦谦君子,有礼有节。让我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对他也拱手回礼。
他大笑着出门,仿佛卸下了什么重负,又或者,只是单纯得到了新生一般。
过后,我才终于知道他送的贺礼是什么。
我父亲病重,恐命不久矣。
当然,这只是表象,他中毒了。
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正在我为难之际,我母亲说,要想婚事不再变动,为今之计只有提前婚约。
我第一反应是阿离不会因此生气吧?
因为我确实很想提前娶她,但是定好的婚期变动,会有轻视新妇的意思。母亲却说她已经派人通知云梦江氏那边了。
我气闷,想也不想即刻御剑去寻她。
我怕她不高兴,我怕她不愿意。
幸好阿离没有生气。
气氛太好,我没忍住吻了她。她惊讶,却没有推开我。
或许是因为她还心悦我,又或许是因为我们马上就要成为夫妻,她只能提前适应。
我不敢问她,强装镇定的逃离,忐忑不安的等待大婚之日。
大婚那日,红绸漫天,我在高台上望见她凤冠霞帔朝我缓缓走来,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明明该是我娶亲,倒像是她要将我这颗七零八落的心捡起来重新拼凑。
掀起盖头的瞬间,烛光映着她泛红的眼角,我突然慌了神,生怕她开口质问我当年的凉薄,又盼着她能狠狠骂我几句,好叫我心里没那么堵得慌。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成婚后的日子我总带着几分谨慎,我学着旁人的样子给她添置胭脂水粉,却总被她浅笑着说“铺张”。
想带她去看金陵夜景,又怕她觉得我无事献殷勤。
那日路过绸缎庄,瞥见匹月白缎子,鬼使神差买下要给她裁衣裳,捧着料子站在她房门前,反复演练措辞,却被她突然拉开门撞个正着。
我涨红着脸把缎子往她怀里一塞,丢下句“随便你要不要”就落荒而逃,背后传来她笑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
或许,阿离现在又愿意喜欢我了呢?
此后每日晨起,我总要盯着铜镜反复整理衣冠,生怕仪容有失惹她厌烦;
议事厅里处理公务,会不自觉走神琢磨她今日想吃什么点心;
甚至开始偷偷研习厨艺,第一次把糖糕烤成焦碳时,她笑出了眼泪,却还是小口小口吃完,说这是“金宗主的心意”。
可越是珍惜,越是惶恐。
直到有一日我不甚受伤,染了风寒,她守在床边,为我熬药,病愈后看她累得睡在床边,攥着我的袖口呢喃“子轩”,我的喉间突然泛起酸涩——原来我笨拙的讨好,她都看在眼里。
原来我的妻子,一直都还喜欢我,我庆幸不已。
夜深人静时,我抚过她熟睡的眉眼,才敢承认那些午夜梦回的后怕,是怕她真的不愿再与我有半分瓜葛。
曾经践踏的情意,如今要用余生慢慢偿还。
幸好,她肯给我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