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好奇:“恕我冒昧,你们郑家几代人扎根在大同,难道就没有行官商勾结之事?”
郑计看南风的眼神带着欣赏:“没错,我祖父教导,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
孙守接话:“三姑娘也是因为这句话,猜到郑家覆灭很有可能和官府有关。”
郑计终于正色,对南风点点头:“我家世代,将每年所得的一半利润全部贿赂给了官府,其中最大头,便是历任的大同知府。”
“郑家饶是万贯家财,奈何族中子弟,没有读书天赋高的人才。若是家中出个大官,何必每年巴巴的给官府送银子?”
“无人相靠,只能自谋出路。”
常康问:“有大同知府撑腰,你们做起生意,应该如鱼得水才是,为何开罪了曾滩?”
郑计一字一句道:“欲、壑、难、填!”
南风:“曾滩不满足你们每年的敬奉?”
郑计颔首:“历任的大同知府,在调离大同时,郑家都会再奉上一笔可观的‘恭贺银’。所以这些知府,对郑家都是看顾有加。”
“曾滩到来,我祖父如同往常一般,每年的利润大头都进了曾滩腰包。前两年还相安无事,直到三年前,不知是谁传出,我郑家有历代累积、且富可敌国的财宝。”
“曾滩听闻此事,动了贪念。先是把我祖父关押,严刑逼供。可是,郑家真没有私藏财宝,若有,我相信父亲会毫不犹疑拿出来,解祖父囹圄之苦。”
“即便如此,我父亲将家中财物搜罗出来,整整二十万两白银,悉数交给曾滩。可惜,换来的是祖父的尸体。”
南风蹙眉:“你家几代累积,才拿出二十万两白银?”
她都不信,曾滩怎会信?
郑计颔首:“如我所说,每年的利润我郑家只留下一半,郑家族人众多,贪逸享乐之人更是不计其数。所以郑家花销庞大,攒下的银子也就这么多了。”
当然,这里的二十万,是现银,不包含郑家的产业。
南风惋惜摇头:“你们是一步错,步步错。”
郑计不解:“姑娘何意?”
“一错,没对历任官员进行了解,便贸然贿赂。二错,你们出手大方,想必大同于你郑家争锋的商人几乎没有。三错,不该一次性拿出二十万白银给曾滩。”
“不去了解官员为人,若是清官,你们会不会被朝廷清算?若是贪官,每个人都有个价,不是所有人都是同价而沽。”
“你们出手大方,会让人产生假象,这并不是你们一半利润,而是你们手里漏出来的小小财富。当然,官员收了银子,必然要为你们郑家扫清障碍,少不得得罪无数同行。”
“你们积累财宝一事,很有可能就是同行造谣,想让你们郑家毁于一旦。”
“你们一次性给出二十万两白银,只会让曾滩觉得财宝一事,更为真切。”
郑计眼神晦涩:“姑娘说得没错,这也是我和父亲收到祖父尸体才想明白的事。”
“若是姑娘你,你会如何抉择?难道不赌一把,直接放弃祖父性命吗?”
南风道:“我会把历年郑家所有账本全部清算出来。所谓行的端,坐得正,有什么好怕的?”
“曾滩不管有没有账房先生,我会把郑家所有账房全部带到曾府,让曾滩看看,郑家已经是外强中干。”
“当然,肯定跪地告饶,愿意拿出郑家一切,甚至成为曾滩一人的钱袋子亦非不可。重要的是,能保全家中人的性命。”
南风说完,心中唏嘘不已,商人想在官员面前保住财富,真是难上加难。
郑家祸事,焉知不是出手太大,让人利益熏心。
郑计听完南风分析,让他有种茅塞顿开之感,若是依南风所想去做,大不了财富不保,何至如今这般,家破人亡。
郑计第一次在南风面前拱手:“姑娘所言,郑某佩服。”
只是往事已矣,不堪回首。
南风正色道:“我还能猜到,为何曾滩会留下你性命,甚至我知道为何向三会关在你隔壁。”
郑计神色凝重:“愿闻其详。”
“你们见到你祖父尸体时,你们便知道,曾滩不会罢休。你父亲定和你商议,财宝一事属实,郑家之中只你一人知道财宝下落。”
“曾滩为了这笔财宝,不得不留下你的性命。只要你咬死不松口,你最多会受皮肉之苦。”
“向三寻你,来得蹊跷。曾滩把他放在你隔壁,定有人监视,万一你们是旧识,若不经意说出财宝下落,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郑计站起身,态度大变:“正如三姑娘所言。”
“父亲知道郑家覆灭在即,特意叮嘱我万万不可说财宝是无稽之谈。我父亲将所有房契、地契藏好后,便悬梁自尽了。”
“他用他的命在赌,他死,曾滩许会放过郑家。若还是不放过,房契、地契一事,可尽推至他身上,进为所谓的财宝加码,退则是郑家东山再起的资本。”
南风点头:“你父亲临死都在保全你的性命。”
顿了顿:“郑计,我已说明来意,你是否愿意随我回京,替我行商?”
郑计坐下:“你要我为奴?”
南风笑:“你如此大才,我怎敢让你为奴?我只想你为我赚银子,越多越好。”
郑计惊诧:“难道荣阳伯伯府,已经入不敷出?”
听此言,知道郑计误会:“不是,你先回答我,是否愿意?”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南风莞尔,果然商人性子:“愿意,随我回京,替我圈金揽银。十年后,我放你自由。十年期间,所得利润三成,你可自由支配。”
“若是不愿意,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安全,送你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也是十年,放你自由。”
从前让向三来寻他,若郑计不愿回京,让向三守他四年。今日一见,这样心性的人,不管何时再落入安渡手中,怕是会生变故。
十年后,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
南风顿了顿:“若是行事顺利,许是不用十年,端看你如何选择了。”
郑计心中一凛,送他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就是软禁吗?还说得冠冕堂皇,派人保护安全?
“三姑娘这是威胁郑某?”
南风认真道:“郑计,不管威胁也罢,利诱也罢,我很希望你能随我回京。若你不肯,你这十年必定不能出现于人前。”
郑计何等重要,不能出任何差错。哪怕他不愿意跟她,也要杜绝安渡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