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香裹着晨露沁入雕花窗棂,南柯俯身将婴儿床转向朝阳的方向。两个裹着珊瑚绒毯的小身子正蹬着藕节似的小腿,奶音呢喃像春日雏燕的啁啾。阳光掠过他们肉嘟嘟的脸颊,在婴儿床铃的水晶吊坠上折射出细碎光斑,晃得景川手中的燕窝粥泛起温柔的金波。
“还是请个月嫂吧。” 景川把骨瓷碗轻轻搁在檀木茶几上,指尖还残留着碗壁的温热,“上个月子中心的陈姐就很不错,育儿经验丰富。”
南柯用食指轻轻接住宝宝嘴角溢出的奶泡,珍珠母贝般的指甲映着晨光:“自己带才踏实。”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孩子蜷起的睫毛上,“张阿姨做事细心,搭把手足够了。” 窗外的风穿过紫藤花架,将这句话揉碎在沙沙的叶响里。
事实证明她的坚持是对的。两个小天使仿佛商量好似的默契,奶瓶一空便沉入甜美的梦乡,睡醒后就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对着旋转的床铃咯咯直笑。这段日子,连空气里都飘着蜜饯般的甜香,直到那声震耳欲聋的行李箱撞击声撕裂宁静。
梅雨季的阴云压得很低,景母暗红色旗袍上的金线盘扣蹭过雕花鞋柜,在漆面上划出三道白痕。南柯抱着拍嗝的宝宝冲下楼时,正撞见婆婆镶钻的指甲重重叩在玄关镜上:“这日子没法过了!” 金属拉杆与大理石地面碰撞的声响,惊得婴儿房传来细碎的抽噎。
“妈,您先……”
“少来这套!” 景母一屁股陷进意大利真皮沙发,防水台高跟鞋在波斯地毯上碾出深色褶皱,“住月子中心享清福时,怎么不记得接我去尝尝鲜?” 她抓起水晶果盘里的车厘子,殷红的汁水顺着酒红色甲油滴落,在米白色羊绒毯上绽开妖冶的花。
南柯感觉后腰旧疾又开始抽痛,那是连续通宵喂奶落下的病根。怀中宝宝突然发出不安的呜咽,她本能地轻晃着哄:“当时您说要帮大哥家朵朵做饭……” 景母突然将果核狠狠吐在地毯上,震得头顶的水晶吊灯叮当作响,“现在来投奔小儿子,还要看你脸色?”南柯望着婆婆染成酒红色的卷发,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宝宝攥着她领口的小手突然收紧,口水浸透了月子服前襟,这细微的依赖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南柯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冰凉的大理石墙面。景母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目光像把锈刀,自上而下剜过她松垮的月子服:“花大价钱养闲人,景川真是糊涂。” 刺鼻的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惊得宝宝剧烈咳嗽,小脸涨得通红。南柯喉结动了动,正要解释燕窝粥是为了补充产后营养,景母已经抓起梳妆台上的育儿手册狠狠摔在地上。泛黄的纸页哗啦啦散开,婴儿抚触示意图上被泼了大片车厘子汁,像极了此刻混乱的局面。南柯弯腰想捡起散落的手册,后腰的刺痛让她眼前发黑。景母却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逼近,刺鼻的香水味几乎要将她笼罩:“带个孩子都能把自己搞成病秧子,我看你就是矫情!”她突然伸手要抱宝宝,南柯本能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这孩子怎么那么瘦,是不是你奶水不够,孩子吃不饱啊“
“医生说发育指标都很正常……”
“医生懂什么?” 景母抓起燕窝粥,瓷勺刮擦碗壁的声响令人牙酸,“有这闲钱不如买进口奶粉,尽搞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尖锐的声浪冲破寂静,两个婴儿房同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在挑高的客厅里激起层层回音。
这时,张阿姨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太太,该准备……”“去城西买王记酥饼!” 景母涂着蔻丹的手指指向窗外暴雨,“要现烤的,凉了就别拿回来!” 她瞥见南柯攥紧的拳头,突然拔高声调:“怎么?我使唤个下人也要你批准?” 话音未落,婴儿的哭声与窗外炸雷轰然相撞,震得落地窗的玻璃嗡嗡作响。
此后的日子如同泡在苦胆里。景母歪在沙发上嗑着山核桃,电视里婆媳大战的剧情吵得人头疼。每当南柯在楼上急得直掉眼泪,楼下总会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 —— 张阿姨又被支去买进口鱼子酱,或是取干洗的衣服。
某个暴雨倾盆的傍晚,南柯抱着饿得直哭的宝宝站在冒热气的灶台前。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咕嘟溢出,在电磁炉上糊成焦黑的硬块。她望着窗外的雨幕,耳边回响着景母懒洋洋的吩咐:“让张阿姨去趟太古汇,我的香奈儿包包该保养了。” 温热的液体滑进嘴角,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那天深夜,南柯在婴儿的啼哭声中惊醒,发现原本放在床头的吸奶器不翼而飞。她赤脚在冰凉的地板上找遍整个房间,最后在垃圾桶里看到了沾满污渍的吸奶器,旁边还躺着被撕成碎片的哺乳文胸。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亮景母留在梳妆台镜子上的口红字迹:“没用的东西就该扔。”
深夜,景川推开书房门时,南柯正蜷在飘窗上给孩子冲奶粉。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脊背,像只折翼的蝴蝶。“妈把张阿姨当跑腿的,我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 她声音沙哑得可怕,怀里的奶瓶还在微微发抖,“她不是来帮忙,是来拆家的。”景川攥着南柯颤抖的手,指节泛白。他凝视着垃圾桶里狼藉的物品,喉结滚动半晌才开口:\"我送妈回去 。\"”别,回头你妈又得骂我嚼舌头。\"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淌进房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像极了此刻千疮百孔的家。
第二天清晨五点,行李箱滚轮碾过大理石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别墅。南柯掀开窗帘,看见景母在晨雾中佝偻的背影。老人不时回头张望,仿佛在躲避什么。石板路上散落着没嗑完的山核桃,尖锐的外壳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如同这场闹剧留下的伤口,久久无法愈合。南柯转身望向婴儿床,两个小家伙不知何时已攥着对方的手指,在晨光里甜甜酣睡。她轻轻拭去眼角残泪,指尖触到梳妆台上未拆封的育儿书籍——那是景川昨夜加班回来时悄悄放在床头的。窗外的玉兰花瓣被晨风吹落,飘进半开的婴儿房,落在那本沾着车厘子汁的手册上,像是给这场风波盖上了枚褪色的印章。其实,她猜到景母不会常住这里,她肯定是有其他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