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任捏着那封匿名举报信出办公室时，外套搭在臂弯里，晨雾顺着走廊钻进来，沾湿了他发梢。
他下楼时特意绕到消防通道，皮鞋跟敲在台阶上的声音比平时轻——这是老纪检教的\"避人耳\"，哪怕现在只是去区纪委，也得防着走廊里哪个窗户后有眼睛。
林昭站在楼梯转角，看着赵主任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喉结动了动。
昨夜系统给出的推演里，赵主任这一步的成功率是87%，但真正看到那抹藏青外套融进晨雾里，他后颈还是沁出薄汗。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李会计发来的消息：\"十点，老地方。\"
老地方是青阳区巷口的豆浆铺。
林昭到的时候，李会计正缩在最里间的木桌旁，蓝布衫的袖口遮着手背——那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淤青，是陈总昨天摔文件时砸的。
她抬头见是林昭，睫毛颤了颤，刚要开口，豆浆铺老板端着碗甜浆过来，瓷碗底磕在木桌上发出脆响。
\"李姐。\"林昭把装着保温杯的纸袋推过去，\"红枣枸杞茶，您胃不好。\"
李会计的手指在桌沿抠出一道白印：\"小陈总说...说只要我删了那套账，就送我去澳洲。\"她声音发颤，\"可他昨天摔杯子时，眼睛红得像要吃人。\"
林昭盯着她发颤的指尖。
系统光屏在眼前浮起，李会计的人性图谱里，\"安全需求\"一栏亮着刺目的红。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放得极轻：\"我在您车底装了定位器，区公安局小王会穿便衣守在您家楼下。
今早六点，陈总秘书的车去了城南废品站——您猜他在烧什么？\"
李会计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是您上个月备份的电子账。\"林昭掏出手机，调出一段监控视频，\"他烧了纸质版，可云端备份还在。
区纪委的审计组十点半到宏达建设，您只要以'配合调查'的名义跟他们走，系统会自动锁定服务器。\"他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您女儿在市一中读高三，重点班，对吧？\"
李会计的眼泪\"啪\"地砸在桌布上。
她突然抓住林昭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我要见我女儿。\"
\"十点二十，小王会带她来豆浆铺后门。\"林昭抽出手，把一张银色U盘推过去，\"这是加密备份，您收着。\"
豆浆铺的挂钟敲响十点时，林昭站在巷口看着李会计上了一辆银灰色轿车。
车刚启动，他的手机就震动起来——系统提示：\"目标人物陈某某进入宏达建设顶楼办公室，正在拨打（备注：王某某）。\"
林昭摸出兜里的微型耳机戴上。
陈总的声音带着破音：\"老领导！
李会计那疯婆娘肯定把账交出去了！
您上次说的...那批建材款的事...\"
\"截获成功。\"耳机里传来技术科小刘的声音，\"录音已同步至纪委云盘。\"
林昭抬头望向宏达建设的玻璃幕墙，陈总的影子在二十三楼的窗户后晃动，像只困在玻璃里的苍蝇。
他摸出烟盒，刚抽出一根，又掐了——沈清欢说过他戒烟期间抽假烟会嗓子疼。
下午三点，区政府大院内突然开进三辆银灰色面包车。
林昭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审计组的人搬着纸箱往宏达建设去，陈总的司机正追在审计组长身后赔笑，额头的汗把西装领口都浸透了。
\"林科员，陆总来了。\"实习生小周探进头，\"在接待室，说有急事。\"
接待室的门推开时，陆明鸢正绕着茶几踱步，珍珠耳坠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她见林昭进来，突然停住脚，指尖戳向他胸口：\"你倒是会挑时候！\"
林昭后退半步，避开她的指甲：\"陆二小姐这是？\"
\"明远要申请新能源项目独家技术合作。\"陆明鸢从鳄鱼皮手袋里抽出一沓文件拍在桌上，\"今早我让人查了，其他几家投标企业的财务报表都有问题——宏达的建材款走的是他们的账！\"她突然笑了，眼尾上挑，\"我在记者会说'接受任何监督'，现在全市新闻都在播。
那些企业现在要么澄清，要么闭嘴，可他们的账经得起查吗？\"
林昭低头翻文件，系统光屏上跳出\"陆明鸢行为动机分析\"：82%为企业利益，15%为个人对主角能力的认可，3%...他抬眼时正撞进陆明鸢的视线，那抹3%的情绪在她眼底一闪而过。
\"您这是把对手架在火上烤。\"林昭合上文件，\"但明远的技术报告得加个附录。\"
\"什么？\"
\"近三年慈善捐款明细。\"林昭敲了敲文件封面，\"公众喜欢看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
陆明鸢的睫毛颤了颤，突然伸手扯他领带：\"林昭，你比我想象的更会算计。\"
傍晚的常委会开得比往常久。
林昭坐在末位，听着各位领导讨论新能源项目进度，手指在笔记本上敲出轻响——系统推演过的，赵主任会在\"透明化管理\"这点上松口。
\"我提个补充提案。\"林昭突然开口，会议室的目光唰地聚过来。
他翻开笔记本，\"所有投标企业需提交近三年财务合规报告，区里设立独立监察小组，成员包括纪委、审计局和...媒体代表。\"
招商办张副主任的茶杯顿在半空：\"这会不会...影响招商效率？\"
\"效率重要还是公平重要？\"赵主任把钢笔往桌上一放，\"明远今天在记者会怎么说的？
'只求公平竞争'。
我们政府要是连公平都保证不了，还谈什么招商？\"他转向林昭，\"小林立的案，我看行。\"
散会时已近九点，林昭抱着文件往办公室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短信只有七个字：\"感谢你救了我。\"发件人是李会计。
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望着楼下的路灯次第亮起。
远处，宏达建设的写字楼还亮着灯，审计组的人进进出出，像一群衔着光的蚂蚁。
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玻璃，他摸出手机打开系统界面，输入新关键词：\"新能源产业扶持政策优化模型\"。
蓝色光雾在指尖凝成数据流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见是沈清欢抱着一摞文件，发梢沾着夜露：\"赵主任让我把去年的试点政策整理出来，你要的话...\"
\"明天早上给我就行。\"林昭接过文件，瞥见最上面那份《新能源项目招标公告》，\"对了，明天内部会议，你提醒我提一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公告末尾的\"评标小组构成\"，\"提提专家库的更新问题。\"
沈清欢应了一声，抱着文件往办公室去了。
林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检测到新能源招标潜在变量：评标专家中存在与宏达建设关联人物。\"
他低头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
夜色渐深，楼下的灯海像撒了把碎钻，而他知道，有些暗礁，该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