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律师的消息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回复的。
林昭正对着系统光屏核对宏达建设近三年的资金流水,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蓝白色的光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划开消息,上面写着“明早八点,律所咖啡间”,后面跟着个咖啡杯的表情——张律师向来公私分明,这个符号算是她能给出的最温和的首肯。
清晨的雨丝裹着凉意钻进领口,林昭踩着积水走进天楚律所大楼时,衬衫下摆已经洇了小片水痕。
电梯镜面映出他微抿的嘴角,系统光屏浮现在视网膜边缘,显示着“张律今日日程:9点开庭,11点见客户,咖啡间停留时长预计17分钟”。
咖啡间飘着深烘豆子的焦香,张律师已经坐在临窗的卡座里。
她今天穿了件藏青色西装裙,珍珠耳钉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面前的马克杯腾着热气,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见林昭走近,她抬了抬下巴,推过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说道:“你要的合规分析,我加了近五年司法判例做支撑。”
林昭翻开第一页,纸张摩擦声轻得像耳语。
“张姐,”他指尖停在“利益输送典型特征”那行字上,说道,“能请您在报告末尾附个专家解读吗?就说‘此类操作涉嫌违反《慈善法》第十四条’。”
张律师的眉梢挑了挑,咖啡匙在杯里搅出细碎的涟漪,说道:“小同志,你这是要把火从企业烧到法律层面。”她盯着林昭眼底的血丝,突然笑了,“不过我信你——上周帮拆迁户讨回安置房时,你在调解室坐了六个小时,我在监控里看着呢。”她抽出钢笔,在报告封面签上名字,问道:“解读下午三点前发给顾记者,够她赶晚报头条不?”
下午五点,《云州时报》电子版准时弹出推送。
顾轻语的标题用了粗黑字体:《“慈善捐赠”外衣下的利益暗渠——多企业赞助款流向成谜》。
林昭盯着手机屏幕,系统实时跳动的数据里,“社会关注度”一栏正以每秒200 +的速度攀升。
他摸出保温杯喝了口茶,茶水早凉了,却压不住喉间泛起的热意——这是他第一次,用规则当手术刀。
晚上七点,明远集团的加长林肯停在区政府大院外。
陆明鸢摇下车窗,发梢沾着傍晚的潮气,说道:“上车,我爸刚在董事会发了火。”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集团法务部的紧急通报,“有人说最近的舆论是竞争对手买的水军,可我查了,转发量最高的几个账号……都是普通市民。”
林昭坐进柔软的真皮座椅,车香是清甜的橙花味。
“他们慌了。”他望着车窗外渐次亮起的路灯,说道,“之前是点对点的利益输送,现在被撕开个口子,所有藏在阴影里的手都得缩回去。”陆明鸢突然伸手戳他肩膀,问道:“所以你改策略了?不再盯着宏达,要推统一规范?”
“聪明。”林昭低头翻系统生成的方案,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发亮,说道,“系统推演过,逐个查企业最多打疼几个人;但立了规矩……能断了后面十批人的念想。”
市级经济工作会议当天,林昭跟着赵主任走进会场时,掌心还攥着那份《企业赞助监管优化方案》。
主位上的马副市长正在翻文件,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突然抬头问道:“小赵,你带的这个小同志,方案里的‘登记制 +公示制 +评议机制’,倒像是给权力套了紧箍咒。”
“是给企业和政府都套紧箍咒。”林昭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稳,说道,“企业不用再为‘关系维护费’头疼,政府也能明明白白接受监督。”会场突然静了一瞬,接着是青阳区周区长的笑声:“小马啊,我看这方案能试。当年老林在的时候,就爱琢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散会时,马副市长拍了拍林昭的肩,说道:“下周带方案来市政府,我让政策研究室的人跟你对接。”林昭望着他走远的背影,系统光屏弹出“领导认可值 +20%”的提示,耳后突然发烫——这是父亲退休后,第一次有人在公开场合提“老林”。
陈总那边的动静是在三天后。
林昭看着系统推送的“宏达建设紧急会议”监控截图,视频里陈总捏碎了半盒烟,烟灰簌簌落在定制西装上,喊道:“查!必须查是谁走漏的风声!”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证据锁定时间”,张律师的消息立刻弹进来:“银行流水已加密,陆小姐的人刚取走拷贝。”
深夜十一点,林昭的笔记本突然发出蜂鸣。
匿名邮件的发件人是乱码,正文只有一行字:“你以为你在改变规则,其实你只是别人手中的工具。”他盯着屏幕,系统开始扫描邮件来源,数据流在眼前交织成网——Ip地址跳了七道代理,最后落在云州郊区的废弃机房。
鼠标悬在“删除”键上,林昭突然笑了。
他合上笔记本,起身拉开窗帘,月光漫进来,照见茶几上那份被翻得卷边的《企业赞助规范化建议书》。
系统光屏再次展开,他输入新关键词:“企业赞助制度改革推进节点”,指尖在确认键上顿了顿,按下。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鸣笛。
林昭摸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瞥见玄关处的工牌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明早要去市政府送方案,得早点到办公室把材料再检查一遍。
他弯腰捡起床脚的袜子,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
隔着纱窗望去,路灯下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正仰头盯着他的窗户。
四目相对的瞬间,男人转身消失在巷口,只留下地上半截还在冒烟的烟头。
林昭伸手关掉床头灯,黑暗里,系统光屏的幽蓝是唯一的光。
他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轻声道:“这次,该我定规则了。”
晨光初露时,林昭的闹钟准时响起。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手机屏幕亮着,是顾轻语的消息:“早报头版,你上了。”照片里他站在会场,身后是“优化营商环境”的横幅,标题是《基层科员的“紧箍咒”改革》。
他套上衬衫,对着镜子系领带。
镜子里的年轻人眼尾还带着熬夜的青黑,可嘴角的弧度,是父亲退休那年他在相册里见过的——带着点清苦,却亮得刺眼。
钥匙插进办公室门锁的瞬间,林昭听见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
他手顿了顿,轻轻推开门。
晨雾透过玻璃窗漫进来,模糊了桌角那个身影的轮廓。
但他认得那套藏青色西装,认得她垂在身侧的珍珠耳钉——张律师正低头翻着他桌上的《监管优化方案》,听见动静抬头,指尖还夹着半支红笔。
“来得早啊。”林昭笑着摘下工牌,挂在椅背上。
张律师晃了晃红笔,说道:“给你改了三处法律表述。”她起身时,一份新的文件从方案里滑落,封面上“云州市企业赞助管理暂行办法(草案)”几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暖黄的光。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林昭弯腰捡起文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任何系统提示都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