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三秒。
系统提示音在太阳穴处嗡嗡作响,就像父亲当年批改文件时钢笔敲击桌面的节奏。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指节,“08 - 06号审计报告”“恒通科技”“附件三”这几个字依次跳进搜索框。
书房里只剩下空调的嗡嗡声。
他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父亲的旧钢笔在左手心硌出红印——那是方才翻找资料时从抽屉最底层掉出来的,笔帽内侧还刻着“林正安 1995”,金属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
系统推演进度条从0%爬到99%用了十七秒。
林昭数着秒针,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当“推演完成”四个字跳出时,他的喉结动了动,鼠标悬在“查看结果”上足足有半分钟,才轻轻点击下去。
第一行字就让他猛地攥紧钢笔。
“若08年审计报告未受干预,恒通科技数据造假案将牵连云州市原副市长吴明远、现任省商务厅副厅长周立群,两人涉及金额超三千万。”
血液轰地冲上头顶。
林昭的指尖抵着桌沿,指节发白。
父亲笔记里那句“附件三缺失,怀疑人为篡改”突然在眼前放大,墨迹晕开的痕迹真像一团凝固的血——原来不是怀疑,是确凿的截断。
“叩叩叩。”
敲门声惊得他差点碰倒茶杯。
林昭迅速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时带翻了茶几上的文件袋,父亲的老照片从里面滑了出来:穿藏蓝色制服的林正安站在区审计局门口,眉峰凌厉,和现在镜子里的他有七分相似。
“是我。”门外传来苏绾带着轻笑的声音,“你家楼道声控灯坏了,我差点摔在台阶上。”
林昭弯腰捡起照片塞进文件袋,顺手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衫。
开门时正迎上苏绾飘进来的香风——不是平时那种甜腻的玫瑰香,而是冷调的雪松味,还混着雨水的潮气。
她手里提着律师包,发梢还沾着细小的水珠,显然刚从外面赶过来。
“华辰建设在变更法人代表。”苏绾没等他让座,直接把ipad拍在茶几上。
屏幕亮着工商变更公示页面,新法人姓名“李明远”三个字刺得林昭瞳孔微微一缩,“我托人截了内部系统的实时数据,旧法人是个挂名的退休教师,新法人……”她指尖划过屏幕,“和李副秘书长的名字就差一个字。”
李副秘书长李明杰。
林昭想起上周在区政府走廊遇见对方时,那人拍着他肩膀说“小同志要注意工作节奏”的虚情假意。
系统“人性图谱”当时标红了他的“利益诉求:维护家族商业版图”,现在看来,这版图里赫然包括华辰建设。
“谢谢。”林昭扯了扯嘴角,把ipad推回去。
苏绾却按住他的手背,指甲在他腕骨上轻轻一掐:“我查了华辰近三年的中标记录,青阳区市政工程占了七成。你父亲当年查的恒通科技……”她顿了顿,“现在的华辰,就是恒通换了个壳。”
玄关的老式座钟敲了十一下。
林昭抽回手时,摸到裤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老张发的微信:“我在你楼下,带了样东西给你。”
苏绾顺着他的目光瞥向窗外,雨幕里路灯下站着个穿旧夹克的老头,正踮脚往楼上张望。
她把ipad收进包里,起身时裙摆扫过他的膝盖:“我走了,明天法院见。”走到门口又回头,眼影在暖光下泛着细小的闪光,“林昭,你爸当年查的不是案子,是蜂窝。”
门合上的瞬间,敲门声紧跟着响起。
老张喘着粗气挤了进来,手里攥着个用塑料布裹着的纸包,雨水顺着袖口滴在地板上:“我从老房子墙缝里翻出来的,08年区政府常务会议纪要。”
展开塑料布,泛黄的纸页带着霉味扑面而来。
林昭一眼就看见第三页父亲的名字——“林正安(审计局科长):建议对恒通科技提供的审计数据启动二次核查,重点排查资金流向异常……”后面的字迹被红笔重重划掉,取而代之的是“经讨论,该提议不予采纳”,末尾盖着“云州市青阳区人民政府”的红色公章,日期是2008年3月20日。
“你爸第二天就被调去街道办当副主任。”老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发哑,“他走那天跟我说,有些人的钱是洗过的,但账本洗不白。后来……”他喉咙动了动,没再说下去。
林昭的拇指摩挲着会议纪要上父亲的签名。
那字迹比笔记本里的更刚硬,像要刺破纸背。
系统突然在脑海里弹出提示:“检测到关键人物关联,是否启动‘金融审计技能’比对当前资金流向?”
他把老张送走时,雨已经停了。
书房电脑屏幕幽蓝的光照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系统调用的金融数据比他见过的任何报表都详尽,资金流向图在屏幕上展开,像一张血色蛛网:国企“云州城建”的三千万投资款,先打进“宏发贸易”,再转到“鑫源咨询”,最后汇入“华辰建设”旗下账户。
“闭环洗钱。”林昭低声念出系统分析结果,后槽牙咬得发疼。
父亲当年要查的,就是这张网的起点。
“叮——”
系统提示音突然变得尖锐。
林昭的手悬在键盘上方,就见屏幕右下角弹出红色警告框:“检测到外部数据同步请求,来源:省委办公厅。”
他迅速按下电源键,电脑黑屏的瞬间,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
林昭摸黑走到窗边,楼下的梧桐树在风里摇晃,影子像无数只挣扎的手。
手机在茶几上亮了起来,是一条新短信,发件人显示“未知号码”:“适可而止,对你父亲好。”
他捏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本第一页的字迹。
那时候的林正安该有多愤怒?
该有多不甘?
就像现在他胸腔里燃烧着的那团火,要把所有的遮羞布都烧成灰。
凌晨四点,林昭趴在书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晨光透过纱窗时,他被一阵凉意惊醒——外套不知何时滑落在地。
伸手去够桌上的茶杯,指尖却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信封。
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封口处压着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被反复打开又合上。
林昭盯着那行熟悉的小楷——是父亲的字迹,“昭儿收”三个字力透纸背。
窗外传来早班车的鸣笛声。
林昭捏着信封的手微微发抖,系统在脑海里轻声提示:“检测到新任务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