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沐愣住了，看看兰天赐，又看看薛雪，小声嘀咕：“姨父他来干嘛？年底送温暖吗？我们可不是贫困户，不需要扶持。”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兰天赐扶着母亲，苏沐沐紧紧跟在身侧，三人慢慢地走出了住院部大楼。
温暖的阳光瞬间将他们包裹，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仿佛在顷刻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薛雪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带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空气。
一辆黑色的宾利就停在不远处的香樟树荫下。南宫雄独自一人站在车旁，没有带司机，也没有带助理。他穿着一身深色的高级休闲装，头发依然梳理得一丝不苟，但眉宇间那浓重的疲惫和憔悴，却是任何衣着都无法掩盖的。
他看着他们三人走过来，目光第一时间就焦着在了薛雪的脸上。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千言万语，万千悔恨，到了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兰天赐下意识地将母亲往自己身后带了半步，用自己的身体，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他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给了他生命，也给了他二十多年痛苦与仇恨的根源，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爸，你？”
南宫雄的目光从薛雪脸上艰难地移开，落到儿子身上。这张与他年轻时有着七分相似的脸上，写满了超越年龄的冷静和疏离。
“我……”南宫雄从车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了过来，“这里是城南的一处别墅，还有一些公司的股份，都转到你母亲名下了。我知道这些弥补不了什么，但……”
“我们不要。”
开口的不是兰天赐，而是他身后的薛雪。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水，激起层层涟漪，坚定得不容置疑。她从儿子身后走了出来，第一次主动地，毫无闪躲地迎向南宫雄的目光。那双曾经盛满了爱恋与怨恨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南宫雄，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想恨了，也没力气再恨了。从今以后，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之间，两清了。”
“两清了”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砸在南宫雄心上。他手里那个象征着巨额财富的文件夹，此刻却重若千斤。他不怕她的恨，不怕她的怨，甚至不怕她的报复，却唯独怕她这句云淡风轻的“两清了”。
这代表着，在他和她之间，连最后一丝名为“恨”的牵绊，都彻底断了。
就在气氛僵到冰点，连空气都仿佛要凝固时，一直没说话的苏沐沐突然清了清嗓子。
她上前一步，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甚至有些财迷的笑容，动作自然地从南宫雄僵直的手里接过了那个文件夹。
“哎呀，姨父，您看您，来就来嘛，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真是太客气了！”
她一边说，一边以一种专业人士的速度飞快地打开文件夹扫了一眼，嘴里还啧啧有声：“城南水岸花城独栋别墅……嚯，黄金地段啊，就是不知道物业费贵不贵？附近有没有好的菜市场？我阿姨她喜欢清静，也喜欢自己下厨，这个得重点考察。”
她这番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话，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瞬间就戳破了那个沉重得快要爆炸的气球。
南宫雄愣住了。
兰天赐也愣住了，随即，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
苏沐沐完全没察觉两人的异样，她“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像个经验丰富的房产中介一样拍了拍，然后一脸诚恳地对南宫雄说：“叔叔，您的心意呢，我们领了。但是呢，我阿姨这刚出院，身体要紧，需要静养。您这又是别墅又是股份的，我们一时半会儿也研究不过来。要不这样，等我们安顿好了，再请我的专属律师团队——也就是不才在下我本人，跟您好好聊聊这个补偿方案的细节问题？”
她停顿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补充道：“比如，股权的交割手续啦，别墅的过户流程啦，还有相关的税务问题。顺便呢，再探讨一下您公司未来有没有法律顾问的需求？我，苏沐沐律师，物美价廉，经验丰富，看在您是我未来准公公的份上，可以给您打个八八折，包您满意！”
说完，她还冲南宫雄俏皮地眨了眨眼，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兰天赐终于没忍住，猛地转过头去，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他怕自己再不转身，会当场笑出声来。
南宫雄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不按常理出牌的侄女，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最后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与挫败的叹息。
他精心准备的悲情大戏，被她三言两语就搅成了一出商业喜剧。他还能说什么？他看向薛雪，发现她竟也微微侧着头，看着苏沐沐，嘴角挂着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浅淡笑意。
那一刻，他彻底明白了。他们三个人，已经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一个崭新的，充满了阳光和笑声的家庭。这个家庭，已经有了新的主心骨，再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更容不得他插足。
“好。”他看着薛雪那张虽然苍白却无比安宁的脸，沙哑地应了一声，“有任何需要，随时打给我。”
这句话，像是对苏沐沐说的，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最后一点坚持。
他深深地看了薛雪最后一眼，那一眼里，有悔恨，有不甘，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爱恋，然后毅然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驶离，很快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彻底消失不见。
苏沐沐拿着手里的文件夹，得意地转身，在兰天赐面前晃了晃：“怎么样！本姑娘出马，一个顶俩！这叫什么？兵不血刃，轻松拿下！再说，这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阿姨需要静养，这别墅我看地段就合适！”
兰天赐转过身，揉了揉她的头发，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满是宠溺。他转身看向母亲，薛雪也正看着他，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妈，我们回家。”
“好，回家。”
兰天赐叫的出租车已经等在路边。他扶着母亲坐进后座，苏沐沐也立刻挤了进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文件夹，像一只守护着过冬松果的小松鼠。
车子平稳地启动，兰天赐摇下车窗，午后和煦的暖风夹杂着阳光的味道一同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