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来到阁楼，环顾一圈四周之后，便沿着阁楼外部的飞檐斗拱，几个纵跃便到了阁楼之巅。
他立于飞檐一角，融于月色与夜风之中。
就在他抵达后不过片刻，另一道身影，以一种同样迅捷而霸道的方式，自另一个方向掠上阁顶，落在他对面不远处。
两人，一者立于东檐，一者立于西角，中间隔着宽阔的阁楼屋顶，遥遥相对。
这一幕，与多年前在韩国新郑，那两个同样惊艳才绝的年轻人在王宫屋檐上的初次对峙，何其相似。
依旧是高处，依旧是夜色，依旧是这对命中注定的师兄弟。
只是，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当年的韩国已成云烟，他们各自走过了截然不同道路，手中沾染了无数鲜血，心中埋藏了无尽的恩怨与执念。
卫庄双手抱臂，鲨齿剑并未出鞘，只是随意的靠在身侧，他看着盖聂，语气平淡：“你来了。
盖聂的目光平静地迎向他：“我来了。”
简单的对话后，是短暂的沉默。
“听说，你去找胜七了。结果如何？了结了你那陈年旧怨？”
盖聂缓缓摇头：“我未曾杀他。”
“哦？这可不像是你。”
“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一些事情。神农令重现，农家侠魁失踪，他怀疑罗网已深度渗透农家。他加入罗网，便是为了追查此事。”
卫庄闻言，眼神微凝。农家的动向，十万弟子的归属，这确实是一个足以影响天下格局的重大变数。
“所以，你留下他，是为了对付罗网？”。
“罗网是我们目前共同的威胁。而且，其野心恐怕远超你我的想象。
渗透墨家，追杀叛逆，如今又将手伸向了农家，罗网正在编织一张更大的网。”
卫庄冷哼一声。眼中充满了对罗网的不屑。
“小庄，我知道你不在乎帝国如何，也不在乎这天下归属。
但流沙想要生存，想要不受制于人，罗网这个强大的敌人，必须清除。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卫庄沉默了片刻，他自然清楚盖聂说的是事实。
流沙与罗网的冲突已经摆上台面，胜七对赤练出手就是明证。
“合作，可以。但如何合作，由我来定。
流沙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号令，包括你，师哥!”
“我明白。合作的基础是互利。
我们需要共享情报，在必要时，相互策应。至于具体行动，各自斟酌。”
“可以。不过，我很想知道，若将来某一天，罗网覆灭，你我之间，又当如何？你别忘了，我们鬼谷派的训诫，以及当年你失约那场战斗。”
盖聂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那是将来之事。鬼谷的宿命，你我终有一战。但在那之前，先扫清眼前的障碍。”
“很好。那就让我看看，你这柄木剑，在这乱局中，能挥出怎样的轨迹。”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转身，如同来时一般，纵身跃下高高的阁楼，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
盖聂独自留在阁楼之巅，任由夜风吹拂，许久之后，方才离开。
……
另一边，海边行宫。
扶苏与陈雍回到此地时，夜色已浓。
踏入正殿，两人便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殿内并非只有守卫。
星魂与云中君，竟然也在此处。
扶苏见状，眉头微蹙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长公子的雍容气度。
扶苏率先开口，语气温和却不失威仪。
“星魂护法，云中君长老，”，“不知二位深夜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星魂微微颔首，算是行礼，“深夜叨扰长公子与陈先生，实属冒昧。只因事关帝国安危，不得不及时禀报。”
云中君也拱了拱手，声音洪亮些：“不错，我等奉中车府令之命，特来向长公子与陈先生通报一事。”
“二位请讲。”
星魂上前一步，缓缓说道：“根据罗网近日探查，已确认墨家叛逆残余，如今正隐匿于桑海城中。”
据悉，叛逆头目盖聂、墨家巨子天明，以及雪女、端木蓉等核心人物，皆在此地。
他们于机关城败退后，蛰伏于此，恐有图谋。”
扶苏心中一动，他自然早已得知墨家众人的踪迹，甚至知晓他们藏身于海月小筑。
但此刻他们二人主动提及，其用意恐怕不止于通报消息如此简单。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略显“凝重”地点了点头：“墨家叛逆竟潜入桑海？此事确需重视。不知阴阳家可查明他们的具体藏匿之处？”
云中君接口道：“具体位置尚在进一步确认中，但其活动轨迹已指向城内几处区域。墨家机关术诡谲，善于隐匿，需仔细排查。”
“长公子，墨家乃帝国心腹之患，盖聂更是陛下亲点的帝国头等通缉犯。
如今他们汇聚桑海，正值建设蜃楼，李相国与赵府令亦将抵达之际，其心可诛。
若放任不管，恐生大变，破坏帝陛下之谋。”
“因此，赵大人希望，此次围剿墨家余孽，我阴阳家能与帝国通力合作，务必将这些叛逆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扶苏沉默着，心中念头飞转。
阴阳家此举，无疑是将他架在火上烤，若拒绝，势必被他们在父皇面前构陷为“包庇叛逆”；
若一答应，则意味着要与墨家正面冲突，可能打乱自己与老师原有的布局。
而且，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谁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清除墨家，还是想借此机会削弱自己的力量，或者在桑海争夺主导权？
扶苏目光微移，看向了陈雍，察觉此状，陈雍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墨家叛逆潜藏桑海，意图不轨，帝国自然不能坐视。
我与长公子，对此亦深感忧虑。
但桑海城乃帝国东边重镇，人口稠密，各方势力交织。
贸然发动大规模清剿，动静过大，极易引起恐慌，打草惊蛇，若让叛逆趁乱再次逃脱，反为不美。
再者，丞相与中车府令不日将至，若届时城内因大规模搜捕而局势动荡，恐有碍观瞻，亦非陛下所愿见。”
星魂眼中闪过冷芒，他自然听出了陈雍的推脱之意。
“陈护法所虑，不无道理。但墨家叛逆诡计多端，若因顾忌而纵虎归山，将来酿成大祸，谁来承担此责？
我阴阳家既有线索，便有能力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此次清剿。
只需长公子予以配合，比如……调动影密卫协助封锁区域，或请驻军在外围策应，防止叛逆流窜即可。
至于其他的，交给我们即可。”
陈雍心中冷笑，星魂这是步步紧逼。
他沉吟片刻，看向扶苏，扶苏收到陈雍的眼神，心中明了，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星魂护法之言，确有道理。剿灭叛逆，乃帝国之本分。
但行事亦需章法。这样如何？阴阳家与罗网继续详查墨家叛逆确切藏身之处，并制定周详计划。
影密卫此行，主要是我为了护卫我的安全，若是调动他们去做别的事，我也担心，那些墨家叛逆来行刺于我。
另外，他们虽是军中好手，但对付盖聂这等剑圣级人物，非他们可能敌，我身边也需要陈护法这样的高手。
至于大、少司命倒是可以和你一起行动，不过这得看她们自己愿不愿意。
至于驻军，未得父皇明确旨意或丞相调令，本公子亦不便轻易调动，以免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星魂和云中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不满，但扶苏的理由冠冕堂皇，他们一时也难以强行逼迫。
星魂最终淡淡说道，“长公子思虑周全。既然如此，我等便继续追查，待时机成熟，再与长公子、商议具体行动细节。
希望届时，长公子莫要再有所保留。”
“自然。”扶苏颔首。
“如此，我等便先行告退。”星魂与云中君不再多言，微微施礼后，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待两人走后，殿内只剩下扶苏与陈雍，以及摇曳的烛火。
两人走后，扶苏松了口气，看向陈雍：“老师，如此应对，可还妥当？”
“应对得宜。他们急于清剿墨家，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帝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