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云脸上的那点欣慰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哀伤。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最终还是选择如实相告,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三班……牺牲了两位同志。都是好样的……”
林楚生的心沉了一下。
“二班……有一个重伤。”张浩云的声音更低了,“就是跟二愣子一起扛歪把子的那个机枪副手,叫栓柱,被弹片削掉了半个肩膀,失血太多,现在还昏迷着,情况不太好……”
林楚生握紧了拳头,栓柱那张憨厚黝黑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一班……”张浩云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的话更加艰难。
他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楚生,然后一咬牙,沉声道:“老王带着一班和赤卫队,打得非常顽强,成功拖住了鬼子的第一波增援部队,给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但是……鬼子后来动用了重炮,对着他们那个山头进行了覆盖式轰炸……”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班……加上老王自己,只剩下五个人还能喘气。赤卫队那十几个小伙子……也只回来了六个。剩下的人……都……都没了。”
“轰!”林楚生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一阵发黑。
一班!那些跟着他从溃兵一路走到现在的老底子,那些经验最丰富、最可靠的老兵!还有那些刚刚拿起武器,满怀热情和憧憬的赤卫队年轻人!就因为那该死的重炮!
他猛地坐了起来,不顾腿上传来的剧痛,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死死地盯着张浩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根叔呢?他怎么样?!”
“老王没事,就是胳膊受了点皮外伤,人看着……有点恍惚。”
张浩云赶紧按住激动的林楚生,“鬼子的炮火太猛了,他们那个阵地几乎被犁了一遍,能活下来都是命大……”
“是我的错……”林楚生颓然地重新倒回草垫上,眼神空洞,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痛苦,“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着利用地形打伏击,却忽略了重炮的威胁……我没想到鬼子会反应这么快,会直接调动重炮对一个山头进行无差别轰炸!是我害了他们!是我……”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停地捶打着身下的草垫,发泄着心中的悔恨和无力感。
那些牺牲战士的面孔,那些赤卫队年轻人充满信任的眼神,此刻如同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张浩云默默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劝阻。
他知道,这种时候,任何苍白的安慰都显得无力。
他等到林楚生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坐到床边,伸出手,用力按住了林楚生还在颤抖的肩膀。
“楚生,这不是你的错。”
张浩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谁也无法预料到所有可能。
鬼子动用重炮,确实超出了我们的预估,但这恰恰说明我们的行动打痛了他们,让他们感到了恐慌和威胁!”
他加重了语气:“我们成功救出了六十多名同胞,打掉了鬼子一个重要的据点,还补充了十一名老兵。
我们狠狠地打击了鬼子的嚣张气焰,也让周边的百姓看到了希望!这场仗,我们是胜了!虽然付出的代价很沉重,但牺牲的弟兄们没有白死!他们的血,是为了更多人能够活下去而流的!”
张浩云很少说这样的话,但此刻,他看着情绪低落的林楚生,觉得必须把这些话说出来。他不能让这支队伍的灵魂垮掉。
“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真的。”张浩云看着林楚生的眼睛,目光诚恳,“从一支十几人的溃兵,发展到现在能主动拔掉鬼子据点的黑虎纵队,这本身就是奇迹。
同志们信任你,跟着你,不是因为你永远正确,而是因为你敢打敢拼,能带着大家看到希望!”
林楚生慢慢抬起头,看着张浩云。
对方眼中的真诚和坚定,让他混乱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是啊,仗打赢了,人救出来了,黑虎纵队的名声也打出去了。
牺牲是惨痛的,但如果因为害怕牺牲就畏缩不前,那他们永远只能是被动挨打,永远不可能真正站起来。
“老张,你说得对。”
林楚生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重新聚焦,虽然依旧带着悲伤,但那份自责和颓废正在被一种更深沉的决心所取代,“代价是惨痛的,但我们不能停下脚步。我们得让牺牲的弟兄们,死得其所!”
他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腿,又看了看张浩云:“现在队伍的情况怎么样?除了伤亡,物资、弹药消耗如何?新加入的人员怎么安排?”
看到林楚生重新振作起来,开始考虑实际问题,张浩云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容易被打垮!放心吧,这些事情我先初步安排了一下。”
他拿起刚才那份文件:“弹药消耗很大,尤其是手榴弹和掷弹筒榴弹,几乎打光了。
步枪子弹也消耗了近半。
不过,我们在鬼子营地也缴获了一些,主要是三八大盖的子弹和一些手雷,还有两挺歪把子机枪,其中一挺被炸坏了,需要修理。
哦,对了,又搞到了两根掷弹筒。
至于药品方面,鬼子营地里找到一些,但不多,我们自己带的也用得差不多了,特别是止血和消炎的,很紧缺。”
林楚生默默记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兵工厂那边该生产些什么了。
药品,必须优先生产,尤其是磺胺粉之类的消炎药。弹药也要补充,掷弹筒榴弹得多造点,这次战斗证明了它的巨大价值。
“我将所有人从新打乱编成了新的4个班。一到三班现在满员,四班班长李飞,现在只有七人”
林楚生点了点头,张浩云的安排很妥当。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那些伤员。
“伤员那边……情况怎么样?除了栓柱,还有其他人伤势严重吗?”
张浩云叹了口气:“重伤的不止栓柱一个。一班回来的五个人,几乎人人带伤,有两个伤势也很重,一个腹部中弹,一个被炸伤了胳膊。赤卫队那边也有三个小伙子伤得不轻。我们缺医少药,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