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离眼神飘忽,有些不自然。
花宴见状,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优雅地撩了下垂落的发丝,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甜腻:“少主,现在总该知道谁对你最好了吧?我可不骗你。”
谢长离瞬间瞪过去。
云珩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骤然紧绷的气氛,连忙抽回手:“你们两个要吵架等会儿再吵,我现在忙不过来。否则……”
“否则怎样?”谢长离挑眉,幽绿的眸子危险地眯起。
“血契啊。”
云珩说得理所当然,顺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除了这个,我还能有什么法子让你们乖乖帮忙?”
她指了指旁边冒着热气的鱼,“现在,把做好的鱼放到桌上,然后把薄荷叶……”
云珩顿了顿,比划着解释,“就是那种摸起来毛茸茸,捏碎后会黏糊糊粘手的野草,把叶子摘了洗净备用。”
薄荷叶这么好的东西,竟然没在《百草鉴》里记载?
当真是没眼光。
欸?
云珩忽然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她直勾勾地盯着谢长离,目光灼热得让他后背发毛。
谢长离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你、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突然想到有样东西特别适合你。”云珩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等我有空就去寻来。”
这世界应该也有猫薄荷吧?
“少主还真是偏心。”
花宴铅灰色的眸子暗沉下来,突然将手中的瓷碗重重搁在长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别急嘛。”
云珩不慌不忙地搅动着锅中的野菜,热气氤氲中她的面容显得格外柔和。
“都会有份的。容我想想什么最适合你们。”
她只养过猫。
蝴蝶倒是小时候捉过几只。
至于雪鸮、狐狸、白雪貂什么的都只在动物园见过,那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更不用说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狮鹫了。
云珩暗自叹了口气,灶火映照着她略显无奈的脸庞。
啧。
没想到养老公司还没正式营业,她这个老板就得先自掏腰包给员工准备礼物了。
东侧厢房内,檀木窗棂半开,透进一缕斜阳。
兔阿婶立在雕花木窗旁,粗糙的爪子紧攥着褪色的窗纱。
她从那道窄缝里望出去,院中炊烟袅袅,铁锅翻炒的声响混着饭菜香气飘进来。
可她无心理会这些,频频回首望向屋内。
那位白衣胜雪的萧大夫正为她的小女儿疗伤。
萧雪衣修长的手指悬在兔青青毛茸茸的额前,莹白灵光如月华流转。
兔阿婶瞧见女儿灰白的脸色渐渐泛起血色,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厢房里静得出奇,只有灵赋流动的细微声响。
萧雪衣连睫毛都未颤动,专注的神情仿佛冰雕。
兔阿婶转回窗前,透过窗缝看见院中那个忙碌的身影——云少主正挽着袖子夹了一块肉给沈将军,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哪有半分传言中凶神恶煞的模样?
日头渐斜,不知又过了多久。
“去集市上山大夫的医馆取药。”萧雪衣突然出声,惊得兔阿婶一个激灵。
她慌忙转身,见女儿已经能自己坐起,原本黯淡的绒毛都泛着健康的光泽。
“三剂就可让你女儿痊愈。”萧雪衣从袖中取出素笺。
纸张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兔阿婶千恩万谢地接过,正要再拜,却见萧大夫广袖轻挥:“不必谢我,你们先走吧,我想歇息片刻。”
待木门吱呀合上,萧雪衣忽然踉跄扶住案几。
白玉般的面庞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试图扎针调息,指尖却不受控制地痉挛。
青瓷茶盏被扫落在地,碎裂声中,他重重跌坐在蒲团上。
“……当今世上竟然还存在「笑春风」。”萧雪衣喘息着按住心口,眼前似乎浮现出漫天火光。
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族人们明明痛极,却癫狂大笑,笑声凄厉如鬼泣。
阿爹阿娘浑身是血,颤抖着将短刀塞进他的掌心,唇边还挂着诡异的笑,声音却哽咽破碎:“雪衣……快……”
一滴冷汗顺着萧雪衣的下颌滑落,在青砖地上洇开深色痕迹。
他闭了闭眼,扯开袖口,露出苍白的手臂。
那上面早已布满纵横交错的浅痕,有些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有些却仍泛着新愈的粉。
萧雪衣抽出匕首,寒光一闪,刀刃毫不犹豫地划破肌肤,鲜血顿时蜿蜒而下。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诡异的是,那道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血痕渐渐凝固,最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
萧雪衣冷笑一声,匕首再次落下。
一刀。
又一刀。
……
院中,云珩看着精神焕发的兔青青被兔阿婶抱在怀里,蹦蹦跳跳地从厢房出来,不由得暗暗惊叹萧雪衣的医术。
如果把他和涂明疏安排到邻家医馆……
她的脑中浮现出“医”“毒”大夫看不上对方的治病方式,而每天进行的“歹毒商战”不由得笑了出来。
“在笑什么?”沈烬把最后个餐盘端在长桌上时,看见云珩莫名其妙的笑出声,不禁问道。
自天灵入她梦,传她降雨之法开始,她便与之前大不相同。
若一成不变,他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看到兔阿婶她们伤好了,高兴。”云珩随口敷衍,转而看向一旁心不在焉的谢长离。
“去找我阿爹阿娘,再通知折玉和涂明疏。这顿饭是为了兑现之前的承诺,若是他们不来,可就没机会了。”
见他依旧神游天外,她眯起眼,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威胁:“这次若再通知不到位……”
她无声地动了动唇:“我就让你永远维持猫兽形。”
谢长离脑中瞬间闪过那日被她抱在怀里揉搓的屈辱画面,耳根“腾”地烧了起来。
他猛地后退一步,羞恼地“哼”了一声,随即身形一晃,没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云珩笑了声,如果不是影子方便,她用不着请他通知。
余光瞥见兔阿婶正要告辞,她连忙上前,好说歹说才将人留下吃饭。
随后,云珩转身走向东侧厢房,抬手轻叩门扉:“萧雪衣,该吃饭了,现在已经酉初了。”
屋内一片寂静。
她蹙眉,提高声音:“我进来了。”
推开门——
云珩看到萧雪衣正在用一种几乎自残的方式在手臂上落刀。
她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一把扣住萧雪衣的手腕,另一只手精准地抓住下落的匕首。
锋利的刀刃在她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涌出,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你疯了?”云珩死死盯着萧雪衣那双空洞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兔阿婶和她女儿不是好了吗?”
血契共感传来的刺痛让萧雪衣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
他缓缓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沾满鲜血的手,视线又慢慢上移,最终落在云珩因愤怒而微微发红的脸上。
萧雪衣抿了抿唇,突然松开了握刀的手。
“当啷”一声,染血的匕首掉落在地。
就在云珩以为他终于冷静下来时,萧雪衣的左手却闪电般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
寒光一闪,针尖精准地刺入她颈侧的穴位。
“你——”
云珩只觉得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是萧雪衣那双恢复了清明的、却依然深不见底的眼睛。
狗东西。
果然不该对员工表露半点多余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