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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如同亿万头被激怒的冰原巨兽,在九原郡绵延千里的夯土长城之上疯狂咆哮。卷起的雪沫不再是温柔的飘落,而是化作了亿万把锋利的冰刀,密集地、狂暴地切割着天地间的一切。铅灰色的云层低得仿佛就压在长城雄浑的垛口之上,将整个北疆笼罩在一片令人绝望的昏黄之中。军营的木栅栏上凝结着厚达数寸、坚硬如铁的冰甲,狂风掠过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巡弋的士兵包裹在厚实却依旧难御奇寒的羊毛絮袄里,脸上覆盖着粗麻面罩,只露出一双双被风雪磨砺得锐利而疲惫的眼睛。他们的脚步踏在冻得如同生铁般坚硬的冻土上,发出沉闷而短促的“咔、咔”声,每一步都伴随着甲叶上厚重冰棱相互撞击的“咔嚓”碎响。战马的鼻息喷出长长的白雾,瞬间便被狂风撕扯得无影无踪。一面面巨大的黑色“秦”字军旗,在狂风中如同垂死的巨鸟,发出裂帛般的悲鸣,黑色的旗面被风扯得笔直,仿佛随时会被这股蛮荒之力彻底撕裂。

中军大帐,双层熟牛皮覆盖的帐顶在风压下微微鼓胀,发出沉闷的“嘭嘭”声,如同巨兽的心跳。缝隙处塞满的枯草和破毡,阻挡着无孔不入的寒气,却无法隔绝那如同实质般的风吼。帐内,几盏粗陶碗灯盏里,浑浊的动物油脂燃烧着,豆大的火苗在穿帐而入的冷风中剧烈摇曳、挣扎,将帐壁上悬挂的巨幅羊皮舆图、兵器架上的长戟短剑,以及帐中人影投射得扭曲晃动,鬼影幢幢。空气里混杂着灯油燃烧的呛人烟味、湿冷的皮革味、浓重的汗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来自伤患营帐的草药与血腥混合的气息,以及……一种深沉的、挥之不去的压抑。

上将军蒙恬身披重甲,如同一尊冰雪与钢铁铸就的雕像,站在巨大的北疆舆图前。他粗糙的手指重重按在舆图上代表狼居胥山隘口的位置,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虎目之中,焦灼的战意与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激烈交织。案几上,摊开着一卷刚刚由斥候快马送回、墨迹似乎还未干透的军报:“王离将军率三千精骑,已抵弱水北岸,风雪阻路,暂匿行踪,待机而动。匈奴辎重队距预定伏击点尚有两日路程。”

“两日……风雪再大些才好!”蒙恬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风吼的间隙中响起。他猛地转身,铁甲铿锵,目光扫过帐中几位同样顶盔掼甲、面色凝重的将领,“传令王离,务必沉住气!风雪是他最好的掩护,也是最大的敌人!没有我的狼烟信号,绝不可轻举妄动!此战,要的不是击溃,是焚尽!要让冒顿(匈奴单于)这个冬天,在冰原上啃他马的骨头!”他声如洪钟,试图用战场的铁血驱散心头那莫名的沉重。

“诺!”将领们轰然应命,铁甲叶片碰撞,发出整齐的铿锵。

就在这时,蒙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帐内深处。那里,通往内帐的门帘低垂着,厚重的毡帘隔绝了内外的声响,也隔绝了那个人的气息。数日前,长公子扶苏接到那卷来自咸阳、承载着“坑儒”诏令的简牍后,便解下佩剑,深插于地,独自进入内帐,至今未发一言,如同灵魂已随那柄剑一同被封印在了冻土之中。那柄象征着帝国长子身份与勇武的青铜长剑,依旧孤零零地、剑尖深没地底、剑柄高悬,直挺挺地立在军帐中央的空地上,如同一座冰冷的墓碑,又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质问。昏黄的灯火下,剑格上蒙恬亲手刻下的玄鸟纹饰,被层层暗红发黑的血痂与冰霜覆盖,模糊扭曲,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帐内将领们的目光扫过那柄剑时,无不神色复杂,带着敬畏、忧虑,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蒙恬的心头,越收越紧。沙丘……陛下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这死寂的北疆,仿佛成了被帝国遗忘的角落,而一股比眼前风雪更加酷烈、足以撕裂乾坤的寒意,正从遥远的东方无声无息地弥漫过来。

突然!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裹挟着大量雪粒的刺骨寒风如同决堤的冰河,咆哮着灌入大帐!瞬间将几盏油灯的火苗压得只剩下几点微弱的蓝光,几乎熄灭!帐内温度骤降!一个身影裹挟着满身的风雪和一种比寒风更凛冽的肃杀之气,踉跄着冲了进来!正是蒙恬的弟弟,御史蒙毅!

蒙毅此刻的模样,让帐中所有将领都倒吸一口冷气!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官袍凌乱不堪,沾满了泥泞和雪水,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青紫,还在微微颤抖。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一向锐利沉稳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惊骇、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白雾喷涌,身体因寒冷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倒下。

“蒙毅?!”蒙恬一步抢上前,铁钳般的大手扶住弟弟几乎冻僵的肩膀,虎目圆睁,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疑,“你…你怎么会在此?你不是在咸阳监国理政吗?!发生了何事?!”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他的心脏!

蒙毅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兄长,那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因极度的寒冷和巨大的冲击而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牙齿剧烈打颤的“咯咯”声。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从自己紧贴胸口、已被体温焐得微温的内袍深处,掏出一个用多层油布严密包裹、又以绳索仔细捆扎的小包裹。包裹不大,却仿佛重逾千斤,让蒙毅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兄…兄长…”蒙毅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沙…沙丘…陛下…陛下大行了!”

“什么?!”如同九霄惊雷在头顶炸响!蒙恬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扶住蒙毅的手瞬间收紧,指关节发出“咔吧”的脆响!虎目之中瞬间被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撕心裂肺的悲痛所充斥!帐中所有将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立当场,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皇帝…死了?!帝国的天…真的塌了?!

蒙毅颤抖着,不顾一切地撕扯着包裹上的绳索和油布,动作因急切而显得笨拙疯狂。“秘…秘不发丧!车驾已在归途!赵高…赵高他…他封锁宫禁!接管了卫尉军!他…他伪造了陛下的遗诏!”油布被撕开,露出里面一卷质地精良的白色丝帛!蒙毅将那丝帛猛地塞到蒙恬手中,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尖利,“这…这是他们伪造的!要赐死公子!要夺…夺你我的兵权!兄长!快看!”

蒙恬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接过那卷丝帛!他粗粝的手指因巨大的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着,几乎无法展开。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刮刀,瞬间刺向丝帛上的文字!

那模仿嬴政笔迹的诏书,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蒙恬的眼中,刺入他的心脏!

“……朕巡行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赐剑以自裁”!

“赐死”!

“以兵属裨将王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蒙恬的神经!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瞬间在他胸膛中轰然爆发!他猛地抬头,虎目赤红,布满血丝,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股磅礴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从他身上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军帐!周围的将领们被这恐怖的杀气所慑,竟不由自主地齐齐后退一步,脸上充满了惊惧!

“赵高——!阉竖——!安敢如此——!!!”蒙恬的怒吼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发出的咆哮,震得整个大帐嗡嗡作响,连帐顶的灰尘都簌簌落下!他握着诏书的双手因极度的愤怒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坚韧的丝帛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几乎要被生生撕裂!“伪造圣旨!谋害储君!构陷忠良!此獠当碎尸万段!诛灭九族——!!!”

狂怒的咆哮在帐内回荡,如同惊雷滚动。蒙毅看着兄长怒发冲冠、目眦欲裂的模样,心中稍定,但眼中的忧虑和沉重丝毫未减。他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和急迫:“兄长!现在不是震怒之时!赵高李斯既敢矫诏,秘不发丧,必已掌控咸阳宫禁!公子性命危在旦夕!你我项上人头,只在旦夕之间!他们下一步,必是封锁消息,派使者持此伪诏前来九原,逼死公子,夺你兵权!我们必须立刻决断!”

仿佛是为了印证蒙毅的话,帐帘再次被猛地掀开!一名亲兵脸色煞白,带着极度的惊惶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报——!上将军!营…营门急报!咸阳…咸阳特使!持皇帝符节…已到营门外!要求…要求立刻面见公子和上将军!宣…宣读陛下诏书!”

来了!如同追命的恶鬼,来得如此之快!

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狂怒的蒙恬都猛地收声,赤红的虎目死死盯住帐门方向,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满的巨弓!空气凝固得如同寒冰,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将领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惊惧和决死的战意。那柄插在地上的青铜长剑,在摇曳的灯火下,反射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蒙恬猛地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卷足以将他和扶苏打入地狱的伪诏,眼中怒火熊熊,却又被一股冰冷的、属于统帅的决断力强行压下。他深吸一口气,那吸气的声响在死寂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再抬起头时,虎目之中虽然依旧布满血丝,但狂暴的怒意已被一种深沉的、如同北疆冻土般的冰冷和决绝所取代。他猛地将手中的伪诏狠狠摔在面前的巨大黑漆帅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请公子!”蒙恬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却投向了那低垂的内帐门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那道厚重的毡帘之上。

死寂。只有帐外呼啸的风雪声,如同万千冤魂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吱呀——”

一声轻微的、带着滞涩感的摩擦声响起。

内帐那低垂的厚重毡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却异常稳定的手,缓缓掀开。

公子扶苏,出现在门帘之后。

仅仅数日,他却仿佛经历了十年的风霜。一身半旧的玄色深衣,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几乎透明,如同寒玉雕琢。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阴影,嘴唇紧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曾经明亮深邃、蕴藏着仁厚与理想光芒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冰冷、沉寂,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万念俱灰后的奇异平静。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但那份挺拔中透出的不再是温润如玉的贵气,而是一种被巨大痛苦反复淬炼后、近乎于殉道者的孤绝与冷硬。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帐内肃立的将领,扫过弟弟蒙毅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惊惶,最终落在了帅案上那卷刺目的白色丝帛诏书之上。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如同暴风雪来临前冻结的湖面。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向了那柄深深插在军帐中央冻土之中的、属于自己的青铜长剑。剑身笔直,寒光凛冽,剑格上模糊的玄鸟纹饰在灯火下若隐若现。

“诏书……到了?”扶苏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平静得如同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在青铜盘上,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蒙恬看着扶苏那平静得近乎死寂的面容,心头如同被重锤猛击!他一步上前,铁甲铿锵,虎目之中充满了痛惜与决然,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公子!此乃赵高、李斯矫诏!陛下…陛下他…已遭奸人毒手!此诏是陷阱!是索命的绞索!公子万不可……”

扶苏却微微抬了抬手,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奇异的威仪,打断了蒙恬激动的话语。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那卷诏书上,仿佛早已看透了其中的每一个字、每一滴毒汁。

“咸阳特使何在?”扶苏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在…在营门外等候召见!”亲兵连忙回禀,声音带着紧张。

扶苏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不再看任何人,迈开脚步,向着帅案走去。他的步履很稳,踩在铺着草席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走到帅案前,目光终于落在那卷展开的丝帛诏书上。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抚过冰凉的丝帛表面,抚过那凌厉却透着虚伪的笔迹,最终停留在那刺目的“赐剑以自裁”五个字上。

指尖在那五个字上停留了片刻。没有颤抖,没有迟疑。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手,没有去拿那卷诏书,而是握住了帅案旁一盏粗陶油灯的灯座。那盏灯的火苗,正在穿帐而入的寒风中剧烈摇曳、挣扎。

扶苏的手,稳如磐石。他拿起油灯,手臂平稳地移动,将灯盏中浑浊燃烧的油脂,缓缓地、毫无犹豫地,倾倒在了那卷摊开的、承载着死亡命令的丝帛诏书之上!

“滋啦——!”

油脂遇火,瞬间爆燃!炽烈的火焰带着贪婪的呼啸声,猛地腾空而起!赤红的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洁白的丝帛,将上面那些虚伪而恶毒的文字迅速吞噬、扭曲、化为焦黑的灰烬!浓烟夹杂着丝帛烧焦的刺鼻气味,瞬间在帐内弥漫开来!

火光跳跃,映照着扶苏苍白而平静的脸庞,在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两簇冰冷的火焰也在同时燃烧!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幻想、洞穿了所有阴谋、直面最惨烈结局后的决绝之火!

帐内所有人,包括蒙恬、蒙毅,都被扶苏这突如其来的、近乎于亵渎的举动惊呆了!看着那象征皇权的丝帛在火焰中迅速化为飞灰,看着那“赐死”的命令在火光中灰飞烟灭,一股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与释然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公子!你……”蒙恬失声,虎目之中充满了震惊。

火光在扶苏眼中跳跃,他缓缓放下空了的灯盏,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冰冷金石之音:“此诏,是假的。无论它盖着谁的印玺,写着谁的名字,它都是假的。”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锐利地扫过帐中每一位将领的脸,那目光如同出鞘的寒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父皇已遭不测,奸佞窃据中枢,矫诏乱国,欲置忠良、储君于死地!此乃国贼!此乃大秦之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悲愤与力量:“蒙恬将军!”他猛地转向蒙恬。

“臣在!”蒙恬浑身一震,如同听到了出征的号角,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虎目灼灼,所有的震惊瞬间化为燃烧的战意!

“速遣心腹死士!”扶苏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铁锤砸在砧板上,“持我手令,星夜兼程,不惜一切代价,追上王离将军!命他即刻放弃焚粮计划,率三千精骑,以最快的速度,秘密南下!目标——沙丘!截住銮驾!务必……夺回父皇灵柩!擒拿赵高、李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眼中,第一次迸射出骇人的杀机!

“诺!”蒙恬没有丝毫犹豫,抱拳领命,声音如同闷雷!他立刻转向帐中一名最为机警剽悍的亲信都尉:“陈豹!持公子手令,带我的玄铁虎符!选二十精骑,一人三马!即刻出发!追上王离!告诉他,天塌了!国贼当道!沙丘夺驾!此乃死令!不成功,便成仁!”

“末将遵命!万死不辞!”那名叫陈豹的都尉眼中瞬间燃起决死的火焰,单膝跪地,双手接过蒙恬递来的半枚冰冷沉重的虎符和扶苏飞快写就、墨迹淋漓的帛书手令,猛地起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大帐,身影瞬间没入外面的风雪之中!

“蒙毅!”扶苏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弟弟。

“臣在!”蒙毅强忍悲痛,挺直胸膛。

“你立刻动身,秘密潜回咸阳!”扶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联络一切忠于父皇、忠于社稷的力量!御史大夫冯劫!宗正赢傒!还有……黑冰台暗卫中未被赵高掌控的旧部!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奸佞弑君,矫诏乱国!告诉他们,扶苏尚在,蒙恬尚在,北疆十万锐士尚在!让他们务必……守住咸阳!等待大军!”

“臣…领命!”蒙毅眼中含泪,重重抱拳,他知道此去咸阳,九死一生,但义无反顾!

扶苏的目光最后落回蒙恬身上,那冰冷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属于帝国长子的决绝:“蒙将军!整军!备战!”

蒙恬猛地抬头,虎目之中精光爆射,如同沉睡的巨兽彻底苏醒!他一步踏前,铁甲轰鸣,声震大帐:“诸将听令!”

“末将在!”帐中将领轰然应诺,如同惊雷炸响!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在公子扶苏那焚毁伪诏、直面生死的决绝姿态下,瞬间被点燃为熊熊战意!

“即刻起,九原大营进入战时戒备!封锁所有通往关内的道路!烽燧加倍!斥候放出百里!没有本将军和公子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军营!违令者——斩!”

“诺!”吼声震天!

“各营主将,速回本部!整肃军纪,安抚士卒,检查军械粮秣!随时待命!”蒙恬的声音如同战鼓,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之音,“告诉将士们!奸佞当道,谋害陛下,构陷储君!此仇不共戴天!我北疆锐士,食秦禄,忠秦事!今日,当为陛下雪恨!为公子讨逆!为大秦……清君侧!”

“清君侧!清君侧!清君侧——!!!”帐中将领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帐外风雪的咆哮!那柄深深插在地上的青铜长剑,在震天的怒吼和跳跃的火光中,仿佛也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扶苏静静地站在帅案旁,看着那卷伪诏最后一点丝帛在火焰中化为飞旋的黑色灰烬,如同无数只绝望的蝴蝶。帐外,风雪依旧狂暴,但在这座点燃了复仇火焰的北疆军营里,一股足以撕裂黑暗、撼动乾坤的力量,正随着那声“清君侧”的怒吼,轰然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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