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的尖锐系统提示声就好像什么诡异的信号,纵使在阴暗里,迟病却分明感受到了那些在眼前疯狂鼓动着的密集黑点,仿佛脸盲症发病的前兆。
被那股怪异感觉彻底蚕食之前,迟病莫名其妙看清了塞亚彻底失控时的那副模样。
但就好像上个小世界结束时江软的脸跟果园里遇到的那个初中生的脸突然重合一样,迟病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脑子坏了、记忆紊乱了还是脸盲症与浑噩的精神状态导致的连锁反应。
迟病突然觉得自己从前好像……见过塞亚。
……
念高二暑假那年。
是夏日。
盛夏。
高二课间的时候,班级里有个男生为了逗女生笑讲了一个笑话,说他念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个衰神,每学期都要骨折一次,弄得很多女生都在捂嘴窃笑。
但迟病笑不出来。
高一的时候,迟病骨折过一次。
高二暑假刚放假那天,迟病意外救了一个溺水的小孩,结果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又骨折了一次。
迟韫因为迟病骨折脸色冷了好几天。
他公司里的很多事都放权给了底下的高层,公司里各项业务运转已经彻底成熟了。
这小半年迟病身体不太好总是生病,趁着暑假迟韫直接给自己放了年假,带着迟病找了个清净乡下养病。
附近是个极有名的桃李之乡,收到巨额租金的房东阿姨笑的嘴都快咧了,她家里种了几十亩果树,每天都会让自己儿子摘几篮子洗干净的桃子李子送过来。
她还特地交代了自己儿子多带着迟病到镇上玩,别闷着。
那小子甚至想骑摩托带着迟病出门,被他妈发现后用扫把抽得小腿都淤青了,生怕把迟病没折那条胳膊也给摔断了。
半个月后……
迟病拖着打着石膏的左手臂,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废弃老旧的公交站牌。
七八个成群结队的当地青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跟群苍蝇似的乌殃殃聚在一堆,口里发出很多刺耳讥笑。
见有人靠近,那伙人立即侧目望向背后这张生面孔,为首那个是个长相瘦巴的黄毛社会青年,用本地土话骂了几句脏话便雄赳赳气昂昂带着群小弟走了。
迟病才看见刚才被他们围住的少年。
那是张充满病气的惨白脸孔,脸上全是恐怖的淤青红痕,靠着公交站牌蜷坐在地上,下巴呆愣愣压在自己膝盖上。
少年脸上并没有什么惊恐神情,眼神反而像是有些麻木似的,稍微歪着脑袋,视线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垂着眼盯着自己手臂上还打了石膏的陌生哥哥。
像是想要趁着光线明亮,彻底看清迟病的脸孔。
迟病无意识蹙眉,盯着这小孩流着血的嘴唇还有单薄嘴唇下冒出来的两颗尖牙。
看起来像是只刚变成人的孤僻野猫……
少年身上穿的全是松松垮垮、大人不要了的破旧衣物,留着头凌乱异常许久不曾打理过的灰白色长发,眼睫不知为何颤动得很厉害。
见到迟病皱着眉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何少年立马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边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边惊慌失措的跑走了,像是只因为人类受了惊瘸腿的野狗崽子。
直至迟韫拎着一袋东西从迟病背后的商铺里走出来,青年像是将方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道,“刚才那个小孩看起来疯疯癫癫的,精神应该不太正常,吓到了吗。”
迟病摇头。
孟林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这次跟着自家老板一块来了。
迟韫瞥了孟林一眼。
青年眼里像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眼神光错觉似的带着点阴冷意味。
孟林因为老板的眼刀喉结不动声色的艰难吞咽,终于开口说话了。
“唉,那男孩据说是个不久前流浪到这儿的野孩子,好像是个智力不太高的哑巴,长的很丑牙齿也畸形,跟成精的野猫崽子一样,之前被镇上的好心人收留了……”
“还听那户人家说这小孩有狂犬病,犯病的时候经常一边流口水一边咬人,已经咬死好几只猫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得了……”
迟病感到有些怪异,他觉得那小孩看起来不像孟林说的那样,直愣愣盯着自己时像是只流浪的野猫,眼瞳里没有凶戾残暴。
生病之后迟病的记忆便开始变得有些混乱。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了。
……
记忆回笼……
面前这道瑟缩着的朦胧不清的目光,软弱的,怯懦的……
他脸颊上沾着艳色的血、薄薄嘴唇下冒出两颗尖尖獠牙却竭力掩藏时的模样,这副带着点令正常人类下意识排斥、带着鬼怪气息的异类才会拥有的冰冷皮囊与躯壳,同迟病记忆里那带着浓重病气脸部线条有些模糊的少年彻底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