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
林默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平静得像是在陈述傍晚的天气，“相关技术方案，大白会整理好，直接发送给你。”
这话语，轻描淡写，仿佛龙牙将军那十万火急、关乎国运的求援，在他这里，不过是饭后消遣时多算了一道初中难度的几何题。
龙牙在那头，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死寂。
听筒里，只剩下他那如同困兽般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撞击着林默的耳膜。
“拜托了。”
最终，他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三个字。
声音沙哑得像是用最粗粝的砂纸，在生锈的铁板上摩擦了三天三夜。
“国家的未来……不能真的让他们，像赌桌上的廉价筹码一样，被那群疯子一把梭哈了！”
龙牙当然清楚，林默这小子，绝对有办法。
这小子，向来是个能把十八层地狱的惨烈绘卷，轻轻松松当成幼儿园儿童涂色本，随心所欲涂抹修改的主儿。
可越是这种风轻云淡，龙牙心里那面看不见的鼓，就敲得越是惊心动魄，越是没底。
这小子，他那深不可测的葫芦里，究竟还藏着什么九转连环、能把天都给捅个窟窿的惊天大药？
可千万别一激动，直接把“地球online”这款游戏的服务器，给彻底格式化清零了啊！
结束通讯，林默的目光重新投向全息屏幕上那片闪烁着无数细密数据的“瓦坎达”区域。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弧度，冷冽，森然，且带着几分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那些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所谓政客们，此刻还在为了旧世界餐桌上那几片早已发霉、掉渣的面包屑，撕咬得满嘴鲜血，丑态百出。
他们却根本不知道，也永远无法想象。
新世界那本厚重无比、规则森严的游戏说明书，此刻，正由他林默，一笔一划，从容不迫地，悄然重写。
“天网”计划？
那不过是这场盛宴开始前，一道微不足道的开胃小菜罢了。
一个被他精心设计、精密控制的巨型培养皿。
其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筛选和培育那些极少数的、勉强能跟上他思维节奏的“合格文明样本”。
至于那些不合格的……
那些还在愚昧地玩着泥巴过家家，甚至不自量力，试图往他精心打造的培养皿里，吐几口肮脏口水的……
林默的眼神平静无波，如万年冰封的极地寒潭，深不见底，不起丝毫涟漪。
冰冷的数据流，会替他做出最公正、最无情的裁决。
地球的另一端。
亚历克斯·芬奇那篇耗尽心血的深度报道，如同投入黑洞的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在主流媒体界，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他呕心沥血整理出的稿件，换来的，只是一封封冰冷刻板的拒绝邮件。
以及那些高高在上的编辑们，在字里行间，几乎不加掩饰的、那种“这家伙是不是磕了什么不该磕的东西，嗨到出现幻觉了”的浓浓嘲讽。
他不甘心。
他将自己在“瓦坎达”地区所见所闻的一切，配上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拥有正常人类三观的生物，当场认知崩塌、怀疑人生的照片和高清视频，一股脑儿地，丢到了几个互联网世界里犄角旮旯、无人问津的网络论坛和濒临倒闭的个人博客上。
起初，那些帖子的下面，除了系统自动生成的冰冷“沙发”外，就是些阴阳怪气的风凉话。
“楼主，你这剧本是从哪个平行宇宙位面抄袭过来的？能不能给个原着链接？还是说，你其实是重生到了五十年前的非洲原始部落，然后很不巧地开了上帝视角金手指？”
“我看出来了，楼主这是在非洲大陆，找到了现实中真正存在的‘瓦坎达’王国啊！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振臂高呼‘wakanda Forever’，然后从裤裆里掏出振金制造的圆形盾牌了？”
“特效做得还行，勉强给个及格分。尤其是那个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军阀小头目，给路边摔倒的小女孩擦鼻涕的镜头，表情动作堪比奥斯卡影帝灵魂附体，演技炸裂！五毛钱特效，不能再多了，怕你拿去骄傲自满。”
然而，渐渐的，评论区的画风，开始变得有些诡异和不对劲起来。
一些常年混迹于网络深水区，自诩为“键盘第五战略忽悠局全球动态编外观察员”的神秘家伙，从那些看似荒诞不经、天马行空的细节描述里，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丝若有若无、却又莫名熟悉的诡异味道。
“等等……这个帖子里提到的‘瓦坎达’地区的精确地理坐标，我怎么隐约记得，三个月之前，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被联合国官方郑重盖章认证的‘地狱级高危副本，新手玩家禁入’的红色警戒区域……”
“他们照片里那个铺满房顶的太阳能板，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啊？简直就跟‘启明计划’当初完全开源的某个民用版‘晒不死你算我输，晒死了算你倒霉’高能系列，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还有他们那个描述得神乎其神的社区网格化管理模式，你们不觉得……那种冰冷到极致、高效到变态、不带一丝一毫人情味儿的精密规划风格，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强人工智能，算你到死，算到你怀疑人生’的独特酸爽气息吗？我敢打赌，背后操盘的那个AI，其核心逻辑门电路的数量，肯定比我银行卡里的余额还要多得多！”
“卧槽！楼上的兄弟，你这么一说，我他妈的脊梁骨瞬间有点发凉啊！这剧本……它不对劲啊！很不对劲！”
华盛顿。
某栋从外观上看，比戒备森严的白宫还要低调朴素，实际上却可能隐藏着更多惊天秘密的神秘办公大楼，地下负三层。
一个戴着油腻得能反光的黑框眼镜，头发乱得像刚被十二级龙卷风无情亲吻过的鸟窝，逼仄的工位上堆满了速溶咖啡空杯和不知名外卖餐盒的年轻分析员——查尔斯，正用他那双布满了细密血丝、黯淡无光的眼睛，哈欠连天地扫视着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海量开源情报。
他这份枯燥乏味的工作，说白了，就是在大海里徒手捞针。
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捞上来的，大概率还是一根早已生锈腐烂、一碰就断的废弃绣花针。
当他百无聊赖、精神恍惚地点开一个标题堪比三流地摊惊悚小说的帖子——《我在非洲原始部落撞鬼了？还是不小心误入了赛博朋克科技乌托邦？——一个来自平行宇宙倒霉战地记者的真实血泪控诉（内附大量高清无码原生态.jpg，胆小者慎入！）》时。
原本已经快要彻底黏合在一起、上下打架的眼皮，突然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撑开，不受控制地，猛地睁大了一圈。
他仔仔细细，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放过地，将那个帖子从头到尾，来来回回刷了整整三遍。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从高度加密的情报系统里，调出了关于“瓦坎达”地区最近三个月以来，所有关于武装冲突持续升级、人道主义危机不断加剧的官方内部报告，将两者放在一起，进行逐字逐句的详细对比。
他那两条天生浓密的眉头，渐渐地，紧紧拧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就像他桌上那根已经打结了足足三个月，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破旧耳机线。
“有点儿意思……”
查尔斯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自言自语，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
那笑容，像是一只刚刚拆家完毕，又发现了新玩具的哈士奇。
他那双沾满了油污和零食碎屑的手指，在同样油腻的键盘上，如同抽风般噼里啪啦一顿猛敲。
迅速调出了更多关于“启明计划”和那个如同彗星般崛起的东方神秘青年林默的所有公开资料。
以及一些只有他这个级别，才能勉强接触到的，标记着“内部评估，高度机密”的敏感文件。
半小时后。
他将亚历克斯·芬奇那个足以颠覆认知的石破天惊的帖子，连同自己一些不负责任、纯属脑洞大开的初步分析和猜测，胡乱打包成一份格式简陋的电子简报。
通过内部专用的高度加密渠道，小心翼翼地提交给了他的顶头上司。
这份简报的标题，他反复琢磨了半天，最后，心满意足地敲定为：
《关于“非洲瓦坎达地区疑似出现文明版本大更新引发的社会结构模型异常突变”之初步观察报告与“这瓜到底保不保熟啊”级低可信度潜在风险提示》。
他觉得这个标题，完美而精准地体现了他此刻那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心情——
既兴奋又茫然，还带着一丝丝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资深吃瓜群众心态。
这份凝聚了他整整半小时宝贵心血，以及对世界和平（和他这个月微薄的奖金）深切担忧的绝密文件。
如同它无数的前辈一样，很快，便被无情地淹没在每日如同山崩海啸般汹涌而至的巨量情报汇总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位正为自己日益后退、岌岌可危的发际线而烦躁不已的中层主管。
在面无表情地喝下今天第三杯足以让犀牛都当场精神错乱的特浓黑咖啡后，睡眼惺忪地草草扫了一眼那个长得离谱的标题。
便极度不耐烦地在文件末尾，用鲜红的电子笔迹，龙飞凤舞地批注了一个大大的“阅。”
后面还跟着一句毫不客气的刻薄评语：“什么狗屁玩意儿？编故事都编到鸟不拉屎的非洲去了？下次再拿这种捕风捉影、浪费老子宝贵时间和服务器资源的破烂玩意儿来糊弄我，你就给老子滚去后勤部，仔仔细细统计一下咱们食堂这个月到底浪费了多少土豆皮！蠢货！”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随手一拖，便将这份文件，扔进了那个名为“待回收（永不翻看）”的电子垃圾桶深处。
世界和平的进程，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脆弱，且充满了黑色幽默。
但是，一颗名为“卧槽他妈的这剧本不对劲啊”的怀疑种子，终究还是在某个不为人知、阴暗潮湿的角落。
被某个同样不为人知、默默无闻的卑微小人物，悄悄地，却又无比执拗地，深深埋下了。
这颗种子，它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悄然生根发芽？
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结出怎样一朵让整个世界都为之瞠目结舌、三观尽碎的奇葩之花？
谁也说不准。
至少，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林默，对此，似乎也并不怎么上心。
他现在正忙着给“大白”的核心防火墙进行新一轮的迭代升级。
顺便，再抽空优化一下“天网”系统下一阶段“全球文明综合素质摸底统一大联考（地狱难度版）”的加密题库。
地球上这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打小闹。
在他那张横跨数个世纪、恢弘到令人窒息的庞大蓝图之上，不过是恢弘史诗正式开篇之前，几行毫不起眼的、甚至有些多余的序言罢了。
或许，用不了太久。
那些还在为了眼前那点蝇头小利、鸡毛蒜皮，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的所谓“聪明人”们。
就会痛哭流涕、追悔莫及地，深刻明白一个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宇宙真理——
当手握最终解释权的“版本答案”亲自下场修改游戏规则，还顺手给你开了“开发者后门模式”的时候。
你所有的挣扎，你所有的反抗，除了能给那些冰冷枯燥的后台数据，增加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随机波动之外。
真的，毫无任何意义。
而他，林默。
就是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正确、永远无法被预测的。
版本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