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呜呜哭着,抬手擦着脸上的泪水。这一生,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人过得好!
在痛断肝肠的痛哭中,少年明白了,幸福是一个很脆弱的泡泡,得靠自己细心去维持。
哭着哭着,睁开了双眼,看见一猫一狗,正用好奇的眼神望着他,茶香扑鼻,茶水还是热的,少年端起来一饮而尽,再看看眼前的小道观,花草依旧,香火味淡淡飘来,远处的吟诵声还是似有似无……
少年低头看见自己年轻的身体,昂贵的旅游鞋,名牌运动服,一身少年打扮,不再是质量低劣的老人服,枯瘦手臂上布满黑花的老人斑。
年轻的皮肤上没有一个暗斑,光洁如玉,饱满透亮,上面细细的绒毛,无一不展示着年轻漂亮的魅力。
这时少年彻底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知道梦里的一切会不会变成现实?!少年转身就跑,出了道观,向山下狂奔。
一路跑一路回想梦中的情景,暗自告诉自己如果梦是真的,一定不要阻拦父亲离开!这里面最难劝的就是妈妈,自己一定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保护在妈妈的身边,给她新的希望,就像是梦里的自己,也守护了母亲一辈子。
等少年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跑进家,发现梦中的场景果然出现了!
客厅的大沙发上,父母抱在一起痛哭,母亲的眼睛哭得通红,头发散乱,父亲用手拍着她的后背,给她擦着眼泪,不顾自己也满脸是泪。
母亲一看儿子进门,跑过去把儿子拉到身边,让他给父亲跪下,求父亲不要离开家庭,不要抛弃他们母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梦中一模一样,这次少年决定要给自家一个不同的结局。
少年很冷静地递给母亲一把餐巾纸,又拿起餐巾纸擦干了父亲脸上的泪水。
对父亲说:“我长大了,你们要把我当大人,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来商量商量,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
父亲诧异地拉着儿子的手坐下来。
母亲却在旁边歇斯底里地大喊:“你还是个小屁孩,啥球都不懂的小屁孩,赶紧去求你爸不要走,你爸走了,我们这个家就塌了!”
少年冷静地看了父亲母亲一会,站起来给父亲、母亲各倒了一杯茶,说大家不要吵,冷静地讨论一下问题。
父母头一次见儿子表现出成人的姿态,也觉得很震惊,但同时也觉得欣慰——儿子确实长大了!
于是父亲把老道长来找他的事给儿子说了一遍,说他很相信师父,这个师父道行很深,自己也不是故意要抛妻弃子,他想上山去修行,只是因为师父说他有性命之忧,人生在世,谁都想活长一点,自己很怕死。但是好不容易熬到中年才到这个位置上,家里妻贤子孝,自己又舍不得离开。
母亲更是哭诉,如果父亲走了,家里就没了顶梁柱,自己就没了指望,亲朋好友会怎样地笑话自己,会说自己连个男人都守不住。
少年冷淡地等母亲哭完说完,对父亲说:“我支持你走,我想让你活着,没啥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母亲又开始哭骂:“哪有拆散人家夫妻的道人,你爸和我身体年年体检,指标好得很,我们还不到40岁的年纪,咋就能命不长?”
“指标好,命就一定长吗?我爷爷奶奶不也是年年体检吗?结果是三天之内两人都突然死了,当时警察还上门调查,问邻居是不是有家里人不孝顺,还以为我们悄悄地投毒了,医院检查结果就是夜里猝死。老道长说能保我爸的命,我就希望我爸活长一点,有错吗?”
父子俩都用着责怪的眼光看着母亲。母亲低下了头,不再哭嚷。
少年的心里很难过,他并不是非怼母亲不可,只是在梦里,母亲反复无常的情绪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困难。
她成天哭唧唧病歪歪,就像林黛玉跳到了现实生活里。《红楼梦》里的林黛玉那是没办法,一是年龄小,二是没工作没奔头。
而母亲是一个有工作、活活把工作干没了的女人,生命中最多的话题一是抱怨,二是后悔,后悔没有放丈夫走,抱怨自己为什么命这么苦,为什么别人不对她好,为什么亲戚不帮她,为什么,为什么……一万个为什么,就是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不奋斗。
在自己的梦境里也有姑娘喜欢过自己,但是母亲强烈的占有欲和哭闹,最终让所有的关系都走到了终点。
在梦境里,母亲是自己一生最长的雨季,母亲这场雨让自己一生都没有再见过阳光, 让自己一生都活在阴暗潮湿中,所有的亲密关系都被她的眼泪冲走,被她撕碎,她这种菟丝花一样的性格害死了自己,也缠死了儿子的幸福。
儿子冰冷刺骨的目光让母亲清醒过来,一个孩子想让父亲活着确实一点错都没有。她不再哭闹,抽泣着低头听父子俩说话。
少年对父亲说:“爸,这些世外高人都很神的,如果他说你有性命之忧,可能就是真的。你在工厂里干,当上领导不容易,可工厂是啥地方?污染大,有辐射,生产过程也有危险。爸你是管生产的领导,一天有半天时间都要在各个车间转,这样一个有高压,有辐射的厂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爸,我爷爷奶奶走了,你上面没有老人,也没啥负担。我妈有工作,咱家有房子,还有存款,剩下的我自己奋斗,我长大给我妈养老。”
妈妈又红着眼睛说:“你说得容易,没有你爸,我支撑不起这个家。”
儿子冷静地看着母亲说:“爸走后就剩我们两个,你把工作干好,我把学习学好,你支棱起你自己就行,剩下的我来支撑。”
“你一个小孩,你懂啥?”
“我上初中了,学了物理化学,知道工厂有辐射,有污染,我爸有生命危险,我就想让我爸活着,错了吗?”
“我爸的命是他自己的,是爷爷奶奶给的,不是咱俩给的,让他好好活着,不行吗?不管老道长说的是不是真的,山上的空气好,没有污染,至少清心养肺了,我爸天天在山上锻炼身体,肯定比天天在工厂里当领导活得长。”
“那你爸走了,他老了没有退休金,你养活他?”
“我爸已经在厂里上了十几年班了,剩下的年份我们就在街道上交灵活就业保险,老了肯定也有退休金。”
少年和母亲争执着,他怎么能知道灵活就业保险?因为在梦境里他就是交了这个保险,老了才有点养老钱领。
在梦里艰难的一生,看尽了世间人的白眼,苦苦挣扎着活着。
“就算你爸有养老金,其他的生活问题咋办?”
“爸,妈,你们不要着急上火,我说先说说看,你们听完,咱们再一起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