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氏那栋静谧的私人别墅内,陆昭野斜倚于飘窗之畔。
他一条腿微微曲起,姿态随性而又透着几分慵懒,他仰头猛灌了一口威士忌,液体顺着喉结缓缓滚动而下。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已下意识地探向烟盒。
当他拿起香烟,却陡然惊觉打火机已然不见踪迹。
思绪瞬间飘远,他这才恍然忆起,那打火机早就被那个狡黠的女人顺走了。
月光清冷,如一层薄纱,透过玻璃洒落在轮廓分明的脸上。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初见江听绾时的场景。
彼时,她身着一袭白色礼服,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亭亭玉立在宴会厅的中央。
而当人仔细凝视,便会发现,在她那低垂的睫毛之下,分明隐匿着一抹清冷的光。
园林的清晨画面也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浮现。
她毫无预兆地跌进他的怀里,那一瞬间,发间散逸出的淡淡茉莉香,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在他的心间。
旗袍开衩处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截小腿,白皙如雪,晃得他眼前一阵恍惚。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香烟,思绪又飘向了那天的慈善晚宴。
她身着墨绿礼裙,那裙子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完美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
当她回眸时,眼尾微微上扬,那股暗藏的妩媚,恰似一把锐利的钩子,直直地往人的心窝里钻。
陆昭野的呼吸猛地一顿,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回忆击中了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今晚的场景。
平日里温润乖巧的江家小姐,竟毫不犹豫地抄起冰桶,朝着那秃顶男人泼去。
昏暗的光线下,飞溅而起的冰块闪烁着寒光,她那绷紧的下颌线,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严。
她在警告那些男人时,周身所散发的冰冷气场。
还有她带着阮悦离开时,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每一声,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
可转头看向阮悦时,她垂眸间所流露出的温柔,却又如此真切,做不得半点假。
陆昭野忽然自嘲地嗤笑出声。
他忆起她总是故意装乖时眉眼间那狡黠的神情。
或许,他们的初次相遇,远比那场盛大的宴会要更早。
还记得那晚在酒吧,那个佯装运气绝佳,连赢三把的女人。
眉眼间不正带着与江听绾一样的狡黠吗?
现在细细想来,或许从一开始,那个女人就是她。
“江听绾......”
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舌尖抵住齿关,声音中透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迷茫。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呢?
是温婉动人,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还是赌桌上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狡黠猎手?又或是今晚这个面对恶徒毫不留情,果断泼出冰水的江家大小姐?
月光缓缓偏移,似乎也在为他这纠结的思绪而徘徊。
他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攥住她手腕时,那细腻肌肤所传递出的温热触感。
明明才见过几次面......为什么印象这么难忘......
陆昭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拎起酒瓶,仰头一饮而尽。
他想要用这辛辣的液体,将心中那一团乱麻般的思绪统统浇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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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阳光毫无保留地透过车窗,在阮悦的侧脸洒下细碎的光斑。
此刻的阮悦,身着江听绾的米色毛衣裙,宽松的款式,愈发衬得她身形纤弱,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倒。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那模样恰似一只误入陌生丛林的小雀,眼神中满是不安与迷茫。
江听绾透过后视镜看向她,心中竟陡然泛起一丝陌生而又柔软的情愫。这感觉来得猝不及防,却又真实可触。
“到了。”
轿车稳稳地停在江宅那扇雕花门前,江听绾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几分安抚。
阮悦缓缓抬起头,望向眼前这座恢弘大气的老宅。
高耸的门楼,雕花的墙壁,无一不彰显着这座宅邸的威严与庄重。
她的瞳孔微微颤动,显然是被这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江听绾微微顿了顿,终究只是轻轻拍了拍阮悦的手,轻声说道。
“别紧张。”
将阮悦送至书房后,江听绾独自来到庭院的凉亭里,静静地倚靠着亭柱,任由清风拂面。
她的目光落在池中悠然游动的锦鲤上,思绪也随之飘回到二十年前。
那时,江父便是站在这个地方,神色严肃地审视着她,而后缓缓开口。
“从今以后,你就是江家的女儿。”
然而,这座看似华丽的宅子,却从未真正给予过她温暖。
她曾经,对亲情也怀揣着一丝期待。
尽管她深知不该抱有这样的幻想,可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那些渴望还是会在心底生长。
她曾幻想,家长会有母亲温柔陪伴,漆黑的夜晚,能有人将她轻轻搂住,轻声安抚;幻想有人会细心地替她梳起长发,父亲会带着宠溺将她高高举起。
但江家的亲情,向来如薄冰般脆弱而淡漠,宅子里,江父与江母连表面的恩爱都不屑维持。
刚进江家时,她便看到江父冷漠地绕过江母身旁,而江母连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是指尖轻轻翻过一页杂志。
眼神里没有爱意,亦没有恨意,没有争吵,更没有寻常夫妻间的打情骂俏。
平日里,江父总是埋头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江母则周旋于各种奢华的茶会之间。
偌大的宅邸,她就像一件精致却冰冷的摆设,被安置在早已设计好的位置上,看似重要,却始终无法融入这个家。
她不禁想起那些宴会上,母亲向宾客介绍她时。
她脸上那得体却又疏离的浅笑,那笑容仿佛只是在向众人展示一件完美无瑕的藏品,而非自己的女儿。
她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心中暗自思忖。
江家给予她的已然足够多了,顶尖的教育资源,挥霍不尽的财富,令人艳羡的社会地位。
这些,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东西,她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站在如今这样的位置上,怎么还能为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感而困扰?
真是……矫情。
风声清冽,如同锐利的刀刃,似乎想要斩断她心中那些不该有的软弱念想。
在这名利场里,感情才是最为奢侈的东西。
“贪心不足啊。”她轻轻嗤笑一声,试图将心中那丝落寞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