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概念在风雪与搏杀中变得模糊。张阙不知道自己在这片冰湖上挣扎了多久,一小时?半天?还是一整天?极度的寒冷、剧烈的运动、精神的超负荷运转,早已将他的身体压榨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吸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冰刀。四肢百骸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酸痛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后背被冰块砸中的地方,疼痛已经麻木,但一种深沉的淤塞感却盘踞在那里,影响着整个上半身的发力。汗水早已流干,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那是汗水凝结又被体温融化的痕迹,带来一阵阵刺痒和更深的寒意。
视线开始模糊,风雪在眼前旋转。陈锋大师的攻击依旧如同附骨之蛆,毫不停歇。冻土块、冰凌、雪团…各种“武器”从刁钻的角度飞来,逼迫着他不断做出闪避、格挡、滑移。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反应越来越慢,身体的本能在尖叫着要求休息,但意志的锁链死死勒住这头名为“崩溃”的凶兽。
又一次狼狈的翻滚,躲开射向下阴的阴狠一击,张阙单膝跪在冰面上,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如同砂纸般摩擦着他的喉咙。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脱离这具疲惫不堪的躯壳。极限…这就是极限了吗?
不!不能倒下!倒下就意味着失败,意味着放弃!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着。他死死盯住前方风雪中陈锋模糊的身影,一股不甘的怒火混合着对突破的极度渴望,如同岩浆般在濒临冻结的血液中爆发!
“啊——!” 一声嘶哑的、耗尽全力的咆哮从胸腔深处炸开!张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向前冲去!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复杂的技巧,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冲动——攻击!
他冲近,对着陈锋身影所在的方向,不管不顾地一拳轰出!目标甚至不是陈锋本人,而是他脚下的冰面!这一拳,倾注了他所有的愤怒、不甘、痛苦和对力量的渴望!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有最纯粹的力量宣泄!
然而,就在拳锋即将触及冰面的刹那,身体深处那无数次锤炼形成的本能,那在寂灭桩中磨砺出的绝对控制,那在穿透冰层时领悟的压缩凝聚,那在风雪闪避中强化的结构稳定,那在格挡反击中体会的卸力引导…所有这些濒临破碎的“碎片”,在这生死极限的压迫下,在这忘我的一拳中,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他的身体结构在出拳的瞬间,违背了疲惫的常态,自然而然地调整到了最稳固的状态——脊柱如弓,腰胯如轴,双脚如同焊在冰面(意念)。同时,那倾泻而出的狂暴力量并未完全外放,而是在拳锋触及冰面的一刹那,被一种源自身体深处、玄甲功锤炼出的强大控制力死死约束住!这股力量不再追求表面的炸裂(明劲的极致),而是被强行压缩、拧转,如同被高压泵推动的水流,带着一种极其凝聚、试图向冰层深处“钻”进去的穿透意志(暗劲的升华)!
更奇妙的是,在这力量压缩内钻的同时,他身体稳固的结构并未僵硬对抗反冲,而是如同精密的弹簧系统,在承受巨大冲击的瞬间,通过脊椎、腰胯、膝盖、脚踝的层层微幅震荡和卸力传导(玄甲功的化解本质),将那股凶猛的反作用力引导、分散、化解!这种“压缩内钻”与“结构化解”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体状态,竟然在这一刻,在濒临崩溃的身体里,达成了一种短暂而脆弱的平衡与同步!
拳锋无声地印在冰面上。
没有巨响,没有冰屑纷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以拳点为中心,冰层内部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密集而深沉的“咔…咔咔…嚓…”声!那不是表面碎裂的声音,而是冰层深处结构被破坏的呻音!无数细密、深邃、如同蛛网般的裂痕,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从拳点向冰层内部、向四面八方无声而疯狂地蔓延!这些裂痕不是白色的,而是带着一种幽深的墨蓝色,仿佛冰层深处的黑暗被释放了出来。裂痕的深度远超以往,瞬间达到了惊人的数尺之深!
一股奇异的震荡感从冰层深处传来,透过张阙的拳头、手臂、身体,直抵他的心脏!这震荡感并非单纯的力量冲击,其中似乎蕴含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韵律:一种是冰层被强行撕裂、粉碎的“刚猛炽热”(凿山拳的毁灭意志),另一种则是冰层自身厚重、坚韧、化解力量的“阴寒沉凝”(玄甲功的防御特质)。这两种感觉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奇异地交织、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冰寒与炽热相互渗透、相互激荡的奇异劲力暗流,在冰层深处涌动!
噗!
一股浑浊的、带着冰渣的湖水,终于从那个深不见底的拳洞中缓缓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