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卷着绒绒的柳絮掠过窗棂,木槿攥着杯盏的指节微微泛白。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纹滑落,在深棕木桌面上晕开浅浅的月牙。
南笙昨日那句“今天起,你当我的助教可好”,此刻正化作缠腰的云雾,在她脑海里翻涌成潮。
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看着南笙那样认真的眼神,自己竟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当木槿第五次用竹签戳穿烤盘上的香菇时,金属签尖在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烤肉架腾起的烟雾中,她仿佛又回到七教后排角落的位置——南笙敲击白板的声音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一缕阳光恰好落在她挽至手肘的衬衫袖口上,修长细腻的食指在课本上惬意地舒展开来……
\"听说南教授站了足足半分钟,就盯着你写在草稿纸上的公式看?\"陈芒的虎牙磕在啤酒杯沿,琥珀色液体在暖黄吊灯下折射出八卦的光晕。他颈间的银链随着前倾的动作轻晃,露出了一枚微缩的克莱因瓶吊坠,这与他健硕的体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是草稿纸。\"肖子翊突然伸长手臂,越过滋滋冒油的牛舌,一个劲儿地往木槿的瓷盘里夹着烤好的食物,\"她昨天连草稿纸都没带,是写在餐巾纸上的!\"他模仿着南笙清冷的声线,\"这位同学,能否上台来演示——结果她紧张得连笔都握不稳!\"
“哈哈哈!还能这样?”
木槿耳尖瞬间烧得透明,仿佛回到那个被三百道目光炙烤的午后。前排女生发梢的铃兰香水随着倒吸凉气的声音蒸腾,后排男生窸窸窣窣的私语像砂纸摩擦着后颈。而南笙倚着多媒体讲台的模样,像极了她幼年养过的布偶猫雪团,总爱蹲在书柜顶层,俯视抓不到逗猫棒的自己。
“你们都去听过南教授的课?”
\"那是当然!\"戴金丝眼镜的男生突然拍案而起,厚厚的镜片下升腾起膜拜的光芒,\"就算听不懂规范场论,单看教授转身时风衣下摆荡起的流线型轨迹,就值回两节课时!\"
“咦,我都不想说你……”
“我没去过,我有其他课,时间全都重合了,没有办法去听。”
“我修南教授的课,好不容易抢到的。”
“我去过,捡漏捡的一个位置,嘿嘿!”
“我也去过。”
看来南教授真的很受欢迎啊!
\"要我说,你们根本不懂。\"陆宇枫慢条斯理地转动烤架上的秋刀鱼,鱼皮在炭火中蜷缩成焦糖色波纹,\"上周跨学院交流,南教授留下的那道拓补学的题,数学系的三个研究生在实验室对着同调群推导了三十六个小时,都没有做出来。\"他指尖沾着七味粉,在桌面画出霍普夫链环的投影,\"更别提她去年带队的那个量子计算项目,在超导量子比特的退相干问题上……\"
肖子翊夹起烤焦的牛舌堵住他的嘴,“就你知道得多”,陈芒趁机把梅子酒倒进他见底的杯子。木槿无意识地在蘸料碟里画克莱因瓶,山葵酱在酱油中晕染出混沌的墨迹。
戴金丝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架,镜片映出烤肉店玻璃墙上蜿蜒的雾气,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南笙的学术履历:\"21岁普林斯顿博士毕业,23岁破解了m理论中卡拉比-丘流形的进化问题。听说她还拒绝过斯坦福的教职?去年发表在《Nature》的论文也……\"他的声音渐低,因为他发现木槿用竹签尖戳刺烤香菇伞褶的动作,与南笙敲击白板强调重点时的频率惊人相似!
“听说有好多人主动去申请过助教,都被南教授拒绝了。木槿,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来,我敬你一杯。”
叮——木槿的柠檬茶撞上肖子翊的啤酒杯,浮冰在青黄色的液体里缓缓沉浮。
\"重点是她居然主动邀请哎!\"陈芒的尾音被新端上的厚切牛舌打断,油脂滴落炭火激起白烟,\"我听说上个月有人去送咖啡,她连眼皮都没抬就拒绝了。\"
木槿凝视着烤盘边缘跳跃的油星,记忆忽然被拽回篮球场那个午后——烈日把塑胶地面晒出胶皮味,那只朝她面门旋转着砸来的篮球带着破风声,却在即将触到鼻尖时被南笙反手截住。细腻的指尖擦过她耳垂的瞬间,空气里漫开雪松与木檀交织的冷香。
“你们知道吗,南教授的父母也是高校的教授。”
“不是吧你,连这个都知道?”
\"你们说,\"肖子翊突然用夹子敲了敲烤网,\"南教授该不会像《龙樱》里那样,要把我们木槿培养成东大高材生吧?\"
“打住,那我还是差得远!”木槿看着氤氲的水汽,若有所思,“话说回来,你们怎么对南教授这么了解?”
“全学院大概只有你对她不了解!”
哄笑声中,木槿瞥见落地窗外飘过一片樱花,黏在潮湿的玻璃上像枚褪色的血指纹。当冰镇柠檬茶滑过细长的喉管时,她恍惚听见那日南笙留在耳畔的低语:\"字迹不错。\"
\"敬我们的天才少女!\"
十二只玻璃杯碰出清越的响,木槿在晃动的气泡里看见无数个南笙的倒影。烤架上最后一块牛舌迸出火星,像极了初遇那日她第一眼看见南笙时的惊艳。
当肖子翊说起下周要去听南笙的公开课时,她忽然意识到,缠绕在腰间的云雾不知何时已化作牵引风筝的线,线的另一端正轻轻缠绕在南笙教授扣住篮球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