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韵将相机端至眼前,看着画面中的两人。
也许是章书怡的演技非同一般,除了最初的惊诧与紧张,之后都是神色自如地与袁长甫互动,摆出指定姿势。
在风景如画的环境中,两人动作亲昵,笑容甜蜜,每一秒都在向所见之人宣布着独属于两人之间的幸福完满。
钟韵刻意屏蔽自己的情绪,化身一个专业拍照机器,肌肉记忆与摄影技能完美配合,准确拍下一张张照片。
拍摄间隙,袁长甫事务繁忙,走去一旁打电话。
章书怡提着裙摆走过来,趁着无人注意,她低声对钟韵道:“你这样,是为了见我吗?”
钟韵正低头摆弄着相机镜头,这一声问话入耳,伴随着浓郁的香水味。
章书怡酷爱香水,味道不重要,牌子越大她越喜欢。
一闻这味道,就知道价值不菲。
上次钟韵与章书怡见面,没闻到这么重的香水味,原因也很简单,章书怡的香水要用在她想要吸引人的时候。
换言之,今天的香水,是为了袁长甫而喷的。
以前钟韵去钟喻家,待不了几分钟就被房间里的香水味熏得头晕脑胀。
那时的章书怡,还想吸引钟喻的注意。
钟韵嗅觉灵敏,并不喜欢这种生怕引不来蜜蜂的行为,平时如果遇见有人身上香水味很重,钟韵会不动声色远远避开。
而此时,尽管钟韵心里排斥至极,但听到章书怡的话,她不由闷声哼笑。
章书怡在怀疑,钟韵处心积虑做局,想要报复她。
殊不知,做局的人是她的好丈夫。
钟韵今天没束发,半长的发丝随风飘动,她抬手拢了下刘海,露出脸上嘲讽的笑,转眸对上章书怡充满疑惑的大眼睛。
“是袁总找的我,我也不知道他的新娘是你。”
该解释的不会少,钟韵不会任凭别人给自己身上扣锅,但也仅此而已,对方爱信不信。
钟韵说完,转身从一旁桌上的设备箱里拿了合适的镜头更换,不想与之多废话。
章书怡瞄了眼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袁长甫,紧跟几步站到钟韵身旁,不放心道:“你没跟他说我们的关系吧?”
钟韵手上一顿,忍了又忍,才没冒着大额赔偿的风险,将面前装着影楼提供的镜头设备箱一股脑掀翻出去。
她冷声反问:“我们什么关系?”
即便心中怒极,钟韵也没有表现出来,一双长眸平静无波,幽黑的瞳仁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枯井,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章书怡看着她,莫名的恐惧悄然漫上心头,红唇微抖。
钟韵性子冷,章书怡是知道的,但她从未见过钟韵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心中害怕又气愤,正要开口,只听钟韵又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关系?”
面对钟韵的发问,章书怡怔在原地,看着面前瘦高的人,五味杂陈。
钟韵讨厌她,她早就清楚,只是以前钟喻在的时候,钟韵即便再讨厌她,也会看在钟喻的份上,维持体面。
如今钟喻不在了,每次与钟韵见面,钟韵对她的厌恶都写在脸上,写在那张与钟喻相像的脸上,对她说的话也无不是饱含恨意。
钟韵在恨她。
造成如今的结果,眼下的局面,章书怡知道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可就这样被憎恨,她心有不甘。
钟喻是自杀,心理承受能力差,身体本来也有病,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了,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与钟喻那样一个身体和心理都有严重问题的人在一起整整六年,她的委屈谁又知晓?从二十四岁到三十岁,她荒废的青春又该找谁来赔?
三十岁的大龄剩女,家里催婚,章书怡自己也迷茫,难道她就活该守着钟喻和那个小小的房子,像一只渺小的蚂蚁一样过一辈子吗?
她的生活看不到希望,难道她不可以为自己找出路吗?
谁能想到,钟喻自杀一了百了,她却落了一身罪责。
章书怡满腹委屈,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温莞从旁过来,“钟老师,袁总临时要处理一些事情,我们暂停半小时,你可以先去休息。”
“老师”这个称呼,温莞只有在袁长甫在的时候,才跟着袁长甫这样称呼钟韵,这个小细节,钟韵早就发现了。
温莞是一个明辨是非的好人,她被袁长甫逼迫,左右为难,钟韵能理解。
所以这些日子,钟韵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在章书怡面前被人这样叫,钟韵忍不住想笑。
明明章书怡才是真正的从业老师。
有别人在旁,章书怡将话咽了回去,默默转身离开。
温莞不是没察觉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心有疑惑,却见钟韵神色如常道:“温秘书,我没吃早饭,想去吃点东西,你要一起吗?”
钟韵说这话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唇边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从温莞的角度看过去,面前人未被束起的发丝搭在肩颈,被阳光照得发亮,逆光下的眉眼被阴影掩去了半边。
明明是在笑,却感觉不到丝毫开心的情绪。
温莞摇头拒绝:“我还有工作要忙,抱歉。”
“好,那你帮我转告袁总,我很快回来,”钟韵说着,转身要走,脚下一顿,又道,“温秘书,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何况还是你不喜欢的工作,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温莞微怔,看着钟韵离开的背影,有点想要跟上去的冲动。
“温秘书,袁总叫你。”
温莞连忙应声,小跑着去找袁长甫。
婚纱照的拍摄进程还算顺利,除了章书怡因着怀孕而需要不时休息,袁长甫因着处理公事偶尔叫停拍摄,一群人马不停蹄在余城各处景致好的地方跑了一天,直到晚间十点多,拍摄任务结束。
当然,这也多亏了袁长甫的得过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