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进了暑伏,一日比一日燥热,昨晚虽下过了雨,可雨水尚未把暑气驱散就停了,如此一来,整个上京倒似蒸笼一般,闷热无比。
云鸾起床时便觉得浑身粘腻极为不适,沐浴过罢才换上进宫的衣裳,她手持剪刀,正在院中修剪花木,一边等方知意,却见白露急匆匆地从客院赶来,面色焦急。
“小姐,方大夫可能是有些中暑了,浑身滚烫,好像还发起热来了。”
“怎么会这样?”
云鸾有些吃惊,将剪刀递给丫鬟,“快带我去看看!”
待到了客院,果真见方知意倚在榻上,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额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见云鸾进来,她强撑着要起身,却被云鸾一把按住。
“快别动。”云鸾探手在她额上一试,触手滚烫,“怎么烧得这样厉害。”
方知意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恐是水土不服……我已用了藿香正气,只是还未退热,会不会耽误妹妹进宫?”
“无妨,”云鸾轻轻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夫也是普通人,哪会不生病。方姐姐好好在府中养着,等身子好了再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也不迟。”
两人目光相接,方知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云鸾朝她轻轻颔首,眸中隐有谢意。
云鸾转身吩咐白露:“让人送些冰熬些绿豆汤来,方姐姐要什么药材开府库取来就行。”
白露一一应下,随口问:“那小姐今日还进宫吗?”
“自然是要进的,我去同贵妃娘娘说一声便回来。”云鸾道。
白露点头,“那奴婢先去给小姐备车。”
云鸾看着她,“不用了,阿采去备就行了,你在此好好照顾方姐姐。”
白露不疑有他。
出了客院,云鸾瞥了一眼藏在墙头上的暗卫,忽然停下脚步,摸了摸腰间,有些疑惑地问阿采:“阿采,我的玉佩不见了,你见着没有?”
阿采对上云鸾的眼神,瞬间明白,也装模作样地寻找:“没有啊姐姐,是不是落在客院了?我这就回去找找。”
云鸾点头,低声说:“去盯着白露,记住别被发现。”
阿采微微吃惊,但还是什么都没问,应下后就转身离开。
云鸾独自回了梨昭院,不多久,阿采便回来了。
她走到云鸾身边,低声道:“姐姐,我看见她同府中的暗卫交谈。”
云鸾的眼神瞬间微冷。
白露果真有问题。
如此一来,先前的计划全都不能用了,白露不可信,那莫沉……更不知该不该信。
她想到自己前些时日的布置,又是伪造路引,又是学习易容,恐怕这些落在沈之珩眼中便如同笑话一般。
他放任着自己去做这些事,又或许,根本就是在笃定她逃不出他的掌心。
云鸾忽然感觉到一丝悲哀。
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她信任的人吗?
然而,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走吧,离开他,去肃州找兄长燕翊,与他一同回到故国。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问道:“阿采,都准备好了吗?”
阿采点头,“姐姐放心。”
阿采随云鸾一道出了二门,不过清晨时分,阳光已有些灼人。
二门外,车夫马安正倚在马车旁打盹,听到脚步声立即惊醒,忙不迭地迎上前来。
“小姐安好。”马安躬身行礼,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容,眼角挤出几道笑纹。
他利落地放下脚凳,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凳面是否稳固,这才伸手虚扶:“您慢着些。”
云鸾微微颔首,提着裙摆上了马车,阿采紧随其后,手中提了个偌大的食盒。
马安正要接过来,阿采却已将食盒搁在车上,马安见状,便坐在前边,准备出发。
平日里,她出门会有府卫跟随,今日也不例外。
马安是马婆子的儿子,近段时日她出行每次都是让马安驾车,本也算可信任之人,只是云鸾现在有些草木皆兵,看着马安的目光也有些审视。
路上,阿采同马安聊天试探,马安表现自如,云鸾断定他并非完全忠心于沈之珩,但也不想将他扯入其中,待马车路过西市转角时,她忽道:“停一停,前些日子在胭脂铺订了套胭脂,说是今日能取。”
府卫听闻便问:“小姐,可要我等陪同?”
云鸾拒绝,“我还要试色,恐怕要好一番耽搁,不急,娘娘昨日传信,要陪陛下去摘星台,我到的早了也是枯等。”
说着便抛出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不急,你们去旁边吃口茶,听听曲,也好歇歇脚。”
府卫们自然乐意,云鸾便带着阿采进了胭脂铺。
伙计殷勤地迎上来,“姑娘要看点什么?”
“取货。”云鸾道:“我先前同你家掌柜的订了一盒七分娇。”
伙计一愣,立刻将人请到了内室,“小姐稍等,掌柜的马上就来。”
阿采一头雾水地跟进去,犹豫了半天才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在这订了胭脂?”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曼妙的影子便从珠帘后转了出来,来人笑着看过来,“云鸾!”
阿采睁大了眼睛,认出了那女子,不敢置信道:“姝儿姐姐?你怎么会在……”
云鸾见着赵姝,才松了一口气。
“来不及解释了,姝儿,我现在就要离开京城,麻烦你替我准备一番。”
赵姝点点头,“跟我来。”
云鸾跟着赵姝往里室去,趁着换衣的功夫对阿采道明事情的始末。
原来赵姝来京城投奔姨母,却吃了闭门羹,她那姨母本就过的不太好,哪有闲功夫管她,她无奈之下,便写了封信给云鸾。
云鸾那时手中还没有可用的人,收到信后当即动了心思。
因有着当初那份同甘苦,共患难的情谊,赵姝接受她的安排的同时也在此处开了一间胭脂铺,一边做生意,一边私下里为云鸾收集一些情报。
云鸾在布置逃跑计划时顺便也在此处做了布置,只是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都说狡兔三窟,云鸾自然也是狡兔。
只是她当时并未想过此处也能派的上用场,是以准备的不那么齐全。
好在阿采带了大量的银钱和银票,两人有银钱傍身,会少些颠沛流离,也会安稳许多。
收拾完毕,赵姝忍不住道:“云鸾,你真的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