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鸾随着红药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前。
沈之珩长身玉立在朦胧夜色中，眉眼如画，清隽雅致，气度清贵，见云鸾到来，他柔声唤她：“昭昭。”
他唤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云鸾心头一颤，他拉住她的手，“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你方才已见过，不知你可将她认出来了？”
云鸾瞬间就猜出她要见的人是谁。
殿门开启的刹那，云鸾呼吸凝滞，那位贵妃娘娘正坐在水池边，耳畔的步摇随着她转眸看来的动作发出清脆细响。
她站起来，来到沈之珩面前，盈盈下拜，“见过殿下。”
沈之珩嗯了一声，松开云鸾的手，退后一步，“你想见的人，我已带到了。”
话音未落，贵妃的目光已无法从云鸾身上离开，她再拜，“多谢。”
沈之珩含笑道：“不必客气。”
又转眸看向云鸾，轻声道：“昭昭，我去处理一些事，别怕。”
说罢，便离去了。
云鸾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贵妃，只见她缓缓抬手摘下耳畔的一支发簪。
那发簪同她的云簪一模一样。
贵妃的目光也落在她的发髻上，同样摘下了她发髻上的云簪。
两根簪子并在一起，云鸾才发现那些微的不同。
簪身莫名其妙的刻痕，竟然组成了一个古老的文字：燕。
“昭昭。”
贵妃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到云鸾脸颊时又小心翼翼地停住，“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教你唱的《燕归巢》吗？”
云鸾怔在原地，那首北歧童谣的旋律突然在耳边清晰起来。
她嘴唇轻颤，不自觉地哼出几个音节：“燕燕于飞……”
“差池其羽。”贵妃接上下句，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一把将云鸾搂入怀中，哽咽道：“我的昭昭，姑姑找了你十年啊……”
云鸾的泪也跟着落下来，先是无声的落泪，紧接着便是肩膀耸动着抽泣，她仍压抑着哭声，像是当年离开北歧的时候，嬷嬷捂着她的嘴，她看着远去的家园时那般的哭泣。
“小姑姑……”云鸾将满是泪水的脸颊贴在她的肩膀上，“我好想你……”
燕亦璇听着她的哭声，紧紧地搂住她，搂住她在这十年来，见到的第一个亲人。
“姑姑也是……”
云鸾抬头看着她，泪眼朦胧，“小姑姑，你怎么……你怎么会……”
燕亦璇拿出帕子替她擦泪，轻叹了一声，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北歧皇宫被大梁军队占领之时，燕亦璇身为燕氏皇族，本该被处死的，可她那时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容貌生得好，便被当成俘虏送往大梁。
她亲眼目睹自己的兄弟侄子侄女们惨遭杀害，也亲眼目睹兄长葬身于火海，她恨这些灭了她的国毁了她的家杀了她的亲人的大梁人，路上三番两次逃走都失败了。
后来，有人救了她，让她从此隐姓埋名生活在雁门关附近。
那些人救下她后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可她却不能忘记这仇恨。
在外漂泊的那些年，大梁的消息断断续续地传入她耳中，萧元徽死在北歧，唯一的皇子下落不明，紧接着，萧明炎登基为帝，成了这起灭国之祸的最大受益者！
从那时她便得知，原来这起战争并非偶然，而是有人策划，而萧明炎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为了复仇，我同当年那位救了我的神秘人合作了。”
她看向云鸾，眼中浮动着不知名的情绪，“你应该能猜出他是谁吧？”
云鸾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燕亦璇也不点破，只是拉着云鸾手站起来，带着她穿过宽阔的宫殿，来到最深处的寝殿门外。
殿内飘浮着奇异的香气，像是某种药石混合而成的气息，神秘又飘渺。
轻纱随风荡漾，云鸾看见早些时候还生龙活虎的萧明炎此刻已如瘾君子般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双眼无神，衣襟大敞，浑身泛着可疑的红晕。
“我自愿委身于萧明炎，成为他的宠妃，得到了与他近身的机会，又利用那个人送来的道士，寻来天下奇药，炼了一些据说能够长生不老的丹药，引萧明炎服食。”
“长生散？”云鸾问。
“正是，他告诉你了？”燕亦璇有些诧异。
云鸾摇摇头。
燕亦璇这才道：“他自己偶尔也会服食，为了缓解一些痛苦。”
云鸾微微蹙眉，她不知沈之珩也在服食长生散，便问：“他为何要服食长生散？”
许是这“长生散”三个字刺激了床上那个人，萧明炎转了转眼珠子，朝燕亦璇看来，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爱妃……求你，爱妃……给我长生散……”
燕亦璇听了，唇边绽起一抹笑意，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往掌心倒出了一枚朱红色的丹丸，轻轻往地板上一抛。
丹丸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跳跃着滚远，萧明炎便如同一条狗似的从床上爬过去，跌下床，又爬起来，抓住那枚丹丸，迫不及待地送进口中。
他吃下一颗，远远觉得不够，可是还想要，眼巴巴地望着燕亦璇。
燕亦璇轻笑一声，取下了墙上挂着的鞭子，走到萧明炎面前，一抬手就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地一声脆响在殿内回响。
萧明炎挨了打，瑟缩后退，退到了角落里，再也不敢看燕亦璇一眼。
“因着服食过太多长生散的缘故，萧明炎的身体如今已至油尽灯枯，到了晚间便开始疯癫不认人，他手里的政务早就交给了殿下处理，白日里，他的神智会清明一些，会防着殿下，但也不得不唯殿下之命是从。殿下才是如今真正把控整个朝廷的人。”燕亦璇道。
云鸾知道沈之珩权势滔天，可并不知他竟是靠着控制萧明炎才走到了今日。
她下意识去打量缩在角落里的萧明炎，见他发髻散乱，缩成一团，似乎极怕小姑姑。
她回想着前世听到的事实，忽然想到一点不合理之处——既然小姑姑已经控制了萧明炎，全身心地投靠了沈之珩，那么为何沈之珩会在岭南出事？小姑姑最后又为何背叛了沈之珩同季砚临联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