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从容应对,处变不惊。
素雅却不寡淡的裙裳被风吹起,却更显得她身姿修长沉稳,仿佛扎根深层的兰花,柔软却坚韧。
裙摆上的虽是杏花,但齐修远还是情不自禁地轻唤。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饶是他生出了退亲之心,可每每看到了叶归荑,还是忍不住地被她吸引惊艳。
方才的从容之态,将他轻而易举地打动。
世上竟有如此聪敏的姑娘。
偏偏与他定了亲事。
男人的虚荣心被轻而易举地满足。
“在看我大姐姐吗?”
温柔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齐修远一惊。
转头便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白蓁蓁。
然而等她走近,他才发觉白蓁蓁的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而是在看远处的叶归荑。
眼中是毫不加掩藏的欣赏。
“大姐姐一向做事周全,前日我听闻姐姐召绣娘进府,没想到不过三日功夫,大姐姐便可习得一手乱针绣。
“便是称作一句天才,也不为过了。”
齐修远的目光追随着她,稍有惊讶。
“听闻二姑娘才入府半年,你姐妹二人,便感情甚笃至此吗?”
“我也不知为何。”
白蓁蓁笑着,眼睛里却带着忧伤的神色。
“仿佛……我对她一直有所亏欠似的。”
这句话轻易挑起了齐修远的共鸣。
便是这样的感觉没错了。
他也是如此。
前几次看到叶归荑那遍布哀伤的神色,他不知为何,便是格外的愧疚难受。
仿佛对叶归荑做了极度亏欠之事,想求着她原谅一般。
他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打算与叶归荑退婚求娶白蓁蓁之事。
只向前两步挨近了白蓁蓁,询问道:
“听闻姑娘入府后便得侯夫人百般疼爱,难道姑娘便没有因此而同大姑娘生出嫌隙,觉得是大姑娘占了姑娘的情分?”
外头将叶归荑称作大姑娘,也是侯府的小姐。
然而两人身份的真假之事却不过是公开的秘密罢了。
因此私下里,齐修远也未曾隐瞒,只委婉却直白地提出。
白蓁蓁倒也不介意。
她淡淡道:“离家多年,我早已习惯了本来的生活,侯府与我,或许也只是一层枷锁。
“比起痛恨大姐姐占了我的位置,我倒觉得,若我没有回府,或许姐姐的生活,也不会被我所打扰。
“于情于理该亏欠的人,都是我。”
齐修远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白蓁蓁总是这样,为所有人都着想。
这也是他虽不自觉地被叶归荑的姿容吸引,但又情不自禁偏靠白蓁蓁的原因。
感叹之余,他却忽然一怔。
不对,什么叫“总是这样”?
他与白蓁蓁不过数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似乎并不相熟——
“嘶!”
头,突然传出剧烈的疼痛。
熟悉的痛感,同上次做噩梦时别无二致。
仿佛是骤然破壳的蛋,尘封其中的东西,争先恐后地往外钻。
他眼前一花,踉跄了一下,白蓁蓁察觉到了他的不对,身侧却没有小厮在侧,只得赶忙搀扶住了他,问道:“齐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这一幕好巧不巧,刚好被结伴而来的叶归荑与林芝雅看了个正着。
林芝雅的脸色当即变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没听清两人方才在说什么,只看到了白蓁蓁衣着华丽地挽着归荑未婚夫的胳膊。
两人孤男寡女,如此举止,成何体统?!
而林芝雅这一声怒喝也将齐修远原本躁动的东西迅速归于平和。
看清了眼前的站着叶归荑和林芝雅,他便想当然的以为方才那一声是叶归荑喊的。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将白蓁蓁的手推开,还见了鬼似的后退两步,差点一句“姑娘自重”便要脱口而出了。
但叶归荑却在他之前先开了口。
叶归荑皱皱眉,目光却从他身上扫过没有半分停留。
“起了风,你怎的还站在风口?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她说着,命人取来了披风给白蓁蓁。
连半个眼神都没给齐修远。
林芝雅被她似是没看到方才一幕的模样弄得有些发懵。
她小声对叶归荑道:“你是不是气糊涂了?你妹妹方才可是挽着你未婚夫的手!你竟还有心思关心她?”
叶归荑淡淡道:“我方才亲眼瞧见,是齐公子先对蓁蓁投怀送抱,蓁蓁以为他生病,才会出手搀扶的。
“再说了。”
她提高声音,用正常的音量平稳地道:“一个生活了六个多月的妹妹,和一个还未嫁的夫君。
“若是你,你更担心的是谁?”
林芝雅也有自幼宠爱的亲妹妹,叶归荑一句话,她便理解了她话中之意。
也是。
好歹白蓁蓁也是侯府的正头小姐,什么男人没见过?
又怎会偏盯上了姐姐的男人?
那也实在太不知廉耻了些。
齐修远被她说的面上一烧,无端地有些羞恼。
什么叫他对白蓁蓁投怀送抱?
他心中不爽,解释下意识地冲口而出。
“你胡言什么?
“是我方才一时头昏,才会险些摔倒。
“幸得蓁蓁姑娘出手相扶,才幸免于难,哪有你说的那般龌龊?”
“是吗?”
叶归荑只淡淡的,似是他的话无法激起她的半分情绪一般。
“那倒是巧了,公子头晕,左不晕右不晕,偏偏在蓁蓁在的时候晕,还不偏不倚倒向了蓁蓁怀里。”
“你……!”
齐修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便是真晕倒也没什么,我这就替你同长公主说一声。”
叶归荑却没理他,说出的话随意的仿佛是面对着什么阿猫阿狗。
“齐公子身强体健,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更何况公主府的府医,想来不缺公子一味药。”
齐修远被叶归荑无所谓的态度刺痛了。
但想起上次叶归荑听到自己提及换亲之事那失落的神情,他便只当叶归荑是在吃他的醋。
便冷笑一声,道:“姑娘还真是口不对心,口口声声不在意,可见了我与蓁蓁姑娘在一处,说话却如此含酸拈醋。
“岂不知将来你我成婚,姑娘面对着蓁蓁姑娘,也会如此善妒吗?”
他情绪上来,被叶归荑挑起了胜负欲,说出的话便格外难听,甚至连白蓁蓁的闺名都唤上了。
叶归荑抬眼看他。
他满眼都是压过她的欲望,却全然不知,他如今带着玩笑的话在他二人成婚一年后便做了。
她却没有如他所盼那样的妒过。
有的,不过是铺天盖地的失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