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目光扫过那些跳跃的曲线,没有回应林梦的困惑。他的意识深处,清晰地回放着“蜂巢”核心区那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中,那股强行闯入他思维、为他精准定位的“指令流”。那不是能量冲击,更像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意志,在绝望的深渊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他投掷出的、带着血泪的坐标。方念桥,这个载体,这个“钥匙”的持有者,她本身,似乎就是这纠缠漩涡中最不稳定的核心变量。
“钥匙”印记的状态报告被调出。高清扫描图上,那个古老的符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边缘带着细微的、仿佛被无形火焰灼烧过的焦痕感。“印记被深度‘激活’了,”林梦指着能量残留图谱,“我们捕捉到一次极其强大的定向能量脉冲爆发,其指向性精准到不可思议,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它在‘蜂巢’泄露时为您提供了关键坐标。代价…”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落在方念桥苍白的脸上,“是生命力的严重透支。如果没有您后续的…干预,后果不堪设想。”
林梦的话音刚落,观察室内,沉睡的方念桥身体突然无意识地绷紧,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她的眉头重新蹙起,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呼唤某个名字,却没有声音。一滴冷汗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在冰冷的灯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几乎是同步的,零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瞬间爆发的力量而泛出青白色。他深潭般的眼底,那层平静的冰面骤然碎裂,一股近乎实质的、带着凛冽杀意的寒芒瞬间迸射而出!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充斥了整个观察窗外的空间。
林梦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重压逼得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脏狂跳。她惊疑不定地看向零,又看向里面只是微微扭动了一下的方念桥。“她…她只是药物反应,在做噩梦…”她试图解释,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零没有看她。他的全部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方念桥。他“捕捉”到了——就在她抽搐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粘稠恶意的“涟漪”,从她意识深处、从“寒渊”蛰伏的冰层下悄然荡开!那冰冷的恶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宿主最脆弱的时刻,伺机而动。
更让他心头冰封的是,在那股恶意涟漪中,他清晰地“读”到了一闪而过的、破碎的恐惧画面——一张模糊的、嘴角噙着温和笑意、眼神却阴冷如毒蛇的脸!陆锋!还有那句如同诅咒的低语:“毁掉她…”
果然是他!陆锋的触角从未离开!他不仅觊觎“钥匙”,更在方念桥濒临崩溃、精神防御最薄弱的时刻,施加了恶毒的精神干扰,试图加速她的毁灭!
零的眼神彻底冻结,如同万载玄冰。他缓缓将手从口袋中抽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此刻仿佛蕴含着能冻结时空的力量。他没有踏入观察室,只是隔着那层坚不可摧的玻璃,对着方念桥的方向,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做了一个向下虚按的动作。
没有光芒闪烁,没有能量逸散。但就在他手掌按下的瞬间——
观察室内,方念桥紧绷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骤然松弛下来。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急促的呼吸眨眼间变得平稳悠长。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带着绝对的意志,强行抚平了她意识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将那条刚刚探头的毒蛇,再次狠狠地、不容反抗地按回了冰冷的深渊之底!
监测仪器上,几项刚刚出现异常波动的神经指标,如同被驯服的烈马,瞬间回落,稳稳地定格在安全的绿色区间。
林梦倒抽一口冷气,眼睛死死盯着仪器屏幕,又猛地转向窗外那个只是做了个简单手势的男人。一股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这…这根本不是已知的任何能力范畴!这近乎…神迹?或者…魔鬼的权柄?
零收回了手,重新插回口袋。他的表情恢复了那万年不变的冰封,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刹那,林梦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那只插在口袋里的手,在深灰色布料下,极其细微地、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幅度极小,快如闪电,却真实得让她心脏骤停。
“看好她。”零的声音传来,低沉依旧,却似乎被抽走了一丝力量,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任何异常,包括她的梦境碎片,第一时间报告。”
“是!零先生!”林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零的身影融入走廊冰冷的阴影,脚步声迅速远去。林梦独自站在巨大的单向玻璃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看着里面陷入更深沉睡眠的方念桥,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庞,此刻竟显得如此…危险。方念桥对零那种超越理性、近乎本能的依赖,此刻在林梦眼中,蒙上了一层诡异而惊悚的色彩。而零…那个永远精准、永远冰冷的零先生,在面对这个女孩时,那坚不可摧的外壳上,似乎真的出现了一道细微的、无声的裂痕?一道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或者…在竭力否认的裂痕?
林梦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方念桥后背的位置,仿佛能穿透薄被,看到那个灼痕清晰的“钥匙”印记。一个冰冷的问题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思维:方念桥,你究竟是什么?你和零之间,到底维系着怎样一种…致命的共生?
她低头,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操作,调出方念桥最新的脑波图谱。在零离开后,图谱上出现了一组极其短暂、微弱到几乎被仪器忽略的异常波动。林梦将图像放大,仔细辨认——那波形的轮廓,扭曲而怪异,像是一把…断裂的钥匙?又像是一道…正在缓慢弥合的裂痕?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林梦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这份异常图谱标记为最高优先级,指尖带着一丝颤抖,发送给了零的加密终端。
走廊深处,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惨白的光。零的腕带终端屏幕无声亮起,幽蓝的光芒映亮了他冷硬的下颌线。屏幕上,正是林梦发来的那份异常脑波图谱——断裂钥匙的形状,清晰得刺眼。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依旧稳定地向前。只是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再次无声地、死死地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口袋的布料被绷紧,勾勒出拳头的轮廓。
陆锋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在黑暗中无声狞笑。“寒渊”的冰冷恶意,正通过那无形的、被“钥匙”强行打开的通道,悄然渗透。而那道出现在他意志壁垒上的细微裂痕,此刻正清晰地倒映在腕带屏幕幽蓝的光里,像一道无声的嘲讽。
风暴,从未停歇,只是暂时蛰伏在更深的冰层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