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空被厚重的乌云笼罩,偶有几点星光从云缝中透出,映照在寂静的长街之上。承泽一袭青衫,外罩玄色披风,头戴斗笠,低调地穿行于狭窄的巷道之中。他的步伐虽不急促,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迫感。身旁仅随了一名贴身侍卫,名为铁柱,腰间佩刀,目光如鹰,时刻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今夜,承泽的目的地是李鸿章的私邸。这番密会,乃是苏樱苦心安排的结果。她以“四海通”在京城的商脉为依托,费尽心思才促成此事。临行前,苏樱在商行密室中叮嘱承泽:“殿下,此行至关重要。李大人虽是改革派领袖,但性情谨慎,绝非轻易能打动之人。你需以诚相待,切不可操之过急。若能得其援手,我等在朝堂之上便多了一重倚仗。”
承泽心知此言不虚。他虽贵为皇子血脉,奈何私生子身份始终是心头重石,朝中多有轻视之人。若非龙飞与苏樱鼎力相助,他岂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如今,老帝驾崩,遗诏不明,诸皇子明争暗斗,保守派以弘方为首,气焰日盛,若不尽快拉拢改革派势力,他与龙飞的处境只怕愈发艰难。
巷道尽头,一座不起眼的宅院映入眼帘。宅门前的青石板被雨水打湿,门上悬挂的两盏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昏黄的光晕照得门匾上的“李府”二字若隐若现。铁柱上前叩门,沉闷的声响在深夜中格外刺耳。片刻后,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老仆探头而出,上下打量承泽二人,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惕:“何人深夜来访?”
承泽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烦请通禀李大人,就说故人来访,有要事相商。”他自袖中取出一枚铜牌,递了过去。那铜牌乃是苏樱早前备下的信物,面上刻着“四海通”字样,老仆接过一看,脸色微变,忙道:“二位稍候,老朽这便去禀报。”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扉大开,老仆恭敬地将承泽二人迎了进去。宅院内虽不甚宏大,却布置得颇为雅致,假山流水,竹影婆娑,隐隐透着几分文人气韵。承泽心知,李鸿章虽为朝中重臣,却素来以清廉自居,私邸简朴,足见其为人。
穿过几重院落,承泽被引至一间书房前。书房内烛光摇曳,映得窗纸上一道人影若隐若现。老仆低声道:“大人就在里面,请。”说罢,便退了开去。铁柱守在门外,承泽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书房内,李鸿章正端坐于案前,身着一袭灰色长衫,面容清癯,双目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历经宦海浮沉的精明与老辣。他见承泽入内,仅微微抬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未急于开口。承泽拱手一礼,沉声道:“草民李宸,深夜叨扰李大人,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大人海涵。”
李鸿章闻言,眉头微挑,放下手中毛笔,语气平淡却不失威严:“宸公深夜到访,必有要事。只是老夫一介老臣,久不问朝堂纷争,恐难担公之重托。不知公此来,所为何事?”
承泽心头一紧,知晓李鸿章此言乃是试探,也是在敲打。他并未急于辩解,而是从容地在案前坐下,目光直视李鸿章,缓缓道:“大人明鉴,宸虽身份卑微,却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今日朝堂之上,弘方一党把持权柄,闭关自守,视天下大势于无物。长此以往,我大满帝国恐难保海疆安稳,更遑论与泰西诸国争锋。大人素有远见,倡导革新军制,引入西洋之术,此等卓识,宸佩服不已,故而斗胆求见,欲与大人共谋大局。”
李鸿章闻言,目光微动,似在掂量承泽话语中的真意。他捋了捋颌下长须,语气中多了一分冷意:“宸公言辞恳切,老夫自不疑公之心意。只是朝堂之事,非一言一语所能定夺。弘方一党根深蒂固,势力盘踞禁宫内外,老夫纵有革新之志,又能奈何?况且,公所言共谋大局,又凭何物为据?老夫虽老,却不欲做无谓之争。”
承泽早料到李鸿章会有此一问,他自袖中取出龙飞交予的西洋密信,双手奉上,沉声道:“大人请过目,此乃泰西诸国近况之密报,涉及英荷两国海战之详情,足见泰西列强之野心。宸以为,若我大满不思进取,坐视海疆空虚,他日必为列强所趁。此信乃宸一好友历经险阻所得,只为证宸与大人之诚意。”
李鸿章接过密信,展开细看,眉头渐锁,面色愈发凝重。书房内一时陷入沉寂,仅有烛火噼啪作响之声。承泽凝神屏息,静静观察李鸿章的神情变化,心知此番密信乃是龙飞自南海归来时带来的关键筹码,若能打动李鸿章,便是联合改革派的第一步。
良久,李鸿章抬起头,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之色。他将密信置于案上,缓缓道:“此信确为珍贵之物,泰西诸国之动向,老夫亦有所耳闻,但未料其内情竟如此紧迫。宸公既有此心,足见非泛泛之辈。只是老夫有一问,公欲与老夫共抗弘方,究竟意欲何为?莫非仅凭一腔热血,便可扭转乾坤?”
承泽心知李鸿章此言乃是关键考校,他起身一拜,语带铿锵:“大人明鉴,宸自知身份低微,难登大雅之堂,然朝堂之上,忠奸不分,国运堪忧,宸岂能坐视不理?宸不求高位显爵,只求能为大人与改革派诸公分忧,助大人推行新政,固我大满海疆。若大人不弃,宸愿为马前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惟求大人赐宸一试身手之机,以证宸之决心。”
李鸿章闻言,目光中闪过一抹异彩,似在重新审视承泽。他沉默片刻,方道:“宸公之言,发自肺腑,老夫自当信之。然朝堂之事,非一人一言所能成。改革派虽有志同道合之士,却因弘方压制,难成气候。公若真有此心,须知此路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况且,老夫亦非轻信之人,公之能力与决心,还需时日验证。”
承泽听出李鸿章话中之意,知晓对方虽未当场允诺,却已松了口。他忙道:“大人之言,宸铭记于心。宸自知前路艰难,甘愿接受大人之考验,只求能为国尽力。他日若有寸功,定不负大人今日之教诲。”
李鸿章微微点头,起身踱步至窗前,推窗远望,似在思量何事。夜风自窗外灌入,吹得烛光摇曳不定,书房内的气氛愈发肃杀。他转头看向承泽,语气低沉:“既如此,老夫便与公约法三章。其一,公须在改革派诸公面前证明自身之能,非空口白话可成;其二,公所谋之事,须以国为先,若有半分私心,老夫绝不轻饶;其三,公与老夫之会面,须守口如瓶,不可泄露半句。公可做到?”
承泽心头一震,知晓李鸿章这三条规矩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他毫不犹豫,拱手应道:“宸谨遵大人之命,绝不敢忘。”
李鸿章见状,方露出一丝笑意,摆手道:“夜已深,宸公早些回去吧。老夫会召集改革派诸公商议此事,至于结果如何,公自当静候佳音。只是公须谨记,今日一会,已是将头悬于刀口之上,若无万全把握,切不可轻举妄动。”
承泽再拜一礼,退出书房。门外,铁柱见他出来,忙迎上前来,低声问道:“殿下,事情可有眉目?”承泽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低声道:“李大人态度谨慎,尚未明确表态,然此番试探,已埋下种子。他日若能通过其考验,或可成一大助力。只是,他所言考验,恐非寻常之事,我等需早做筹谋。”
主仆二人自李府悄然离去,夜色中的京城愈发冷清,长街之上,仅余几声犬吠随风飘散。承泽心知,此番密会虽无定论,却已为他与改革派的联合开了个头。只是李鸿章所言之“考验”究竟为何,又是否暗藏何等凶险?一时间,他心头百转千回,而那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似已悄然拉开了更为激烈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