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寒来暑往,不知不觉间,已是数载春秋流易。
南海深处,一座孤悬海外的岛屿,终年被缭绕的云雾半遮半掩,罕有人迹。此岛无名,玄洋子携龙飞至此后,因其四面环海,日夜可闻浪涛拍岸之声,或如情人低语,或如万马奔腾,便随口称之为“听涛岛”。
岛上怪石嶙峋,古木参天,飞瀑流泉点缀其间,倒是颇有几分清幽奇绝的景致。自龙飞记事起,他的整个世界,便是这座听涛岛,以及身旁这位时而严厉时而慈和的师父。
当年襁褓中的婴孩,如今已长成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稚童。眉宇间虽稚气未脱,却已能看出几分日后的俊朗轮廓。他不像寻常孩童那般喧闹,更多时候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师父临海垂钓,或是独自一人在沙滩上,用小手堆砌着不成形的沙堡,怔怔地望着无垠的大海出神。与生俱来的,他对那片蔚蓝有着莫名的亲近。
这一日,晨曦微露,霞光染红了东方的天际。玄洋子立于岛屿东侧一处高耸的悬崖之上,崖下便是汹涌澎湃的浪涛,撞击在礁石上,激起千堆雪。
“飞儿,过来。”玄洋子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龙飞闻声,迈着小短腿快步跑到玄洋子身边,仰起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师父的孺慕与好奇:“师父。”
玄洋子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方初升的朝阳,缓缓道:“你随我在这听涛岛上,转眼已近六年。昔日种种,待你长大,为师自会告知。今日起,我便正式传你修行之法。”
龙飞闻言,小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与期盼。他虽年幼,却也时常看到师父迎风吐纳,或是在月下演练一些玄奥的招式,心中早已向往不已。
“为师所传你的,乃是一部名为‘覆海诀’的心法。”玄洋子语气郑重,“此诀与寻常武学不同,其核心在于引动天地间水元之力,化为己用。你身具异禀,与水相亲,修行此法,当能事半功倍。”正如玄洋子初遇龙飞时所料,龙飞身负海皇血脉,修行此功法确实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他伸出一指,点在龙飞的眉心,一股温和而精纯的内息缓缓渡入。龙飞只觉一股清凉之意自眉心散开,涌向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同时,一段段拗口的心法口诀,也如涓涓细流般汇入他的识海。
“凝神静气,感应水之灵动,气游周天,纳海之磅礴……”玄洋子口中低声念诵着覆海诀的总纲,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与周遭的潮声隐隐相合。
龙飞学着师父的样子,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努力理解着脑海中突然多出来的东西。起初只觉一片混沌,但随着玄洋子的引导,他渐渐摒除杂念,心神慢慢沉静下来。耳畔的涛声似乎变得格外清晰,他仿佛能“听”到每一朵浪花绽放、每一次潮汐涨落的细微变化。
玄洋子见他如此迅速便能初步入静,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继续解释道:“武道一途,始于后天。所谓后天境,共分九品,乃武学之根基。一品炼皮,二品炼肉,三品炼筋,四品炼骨,五品运气,六品通脉,七品聚气,八品凝神,九品大成。每一品皆是锤炼己身,积蓄内息的过程。唯有根基稳固,方能展望更高之先天境界。”
“覆海诀所修之内劲,至阳至刚中又蕴含着水的阴柔之变,与天地间的水元之力最为契合。你需先从后天一品开始,循序渐进,锤炼体魄,感悟水行真意。切记,欲速则不达。”
自此,龙飞便在玄洋子的指点下,开始了艰苦而漫长的修行。
听涛岛成为了他天然的练功场。清晨,他在朝阳初升时,迎着海风,在沙滩上扎马、出拳,汗水浸湿衣衫;午后,他会浸泡在冰凉的海水中,按照覆海诀的法门,感应水流的冲击与浮力,锤炼筋骨皮肉;傍晚,则在玄洋子的指导下,盘膝静坐,吐纳修行,尝试引动覆海诀的内息在体内运转。
玄洋子授徒,自有一套独特法门。他很少手把手地纠正龙飞的动作,更多的是让他自行体悟。有时会带他去观察礁石如何被惊涛骇浪千锤百炼而屹立不倒,有时会让他静听潮汐的呼吸,感受大海的脉搏。
覆海诀的修行远比龙飞想象的要艰难。初时,他连内息的感应都似有若无,更遑论引气游走了。但他小小年纪,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与毅力。摔倒了,便爬起来;不懂的,便缠着师父追问,或是自己默默揣摩。他眉心那已隐没的淡青色水纹印记,似乎也在他修行覆海诀时,散发着微弱的共鸣,让他对水元之力的感悟远超常人。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
转眼间,又是数年过去。龙飞已从一个稚嫩垂髫的幼童,长成了一个十二岁的翩翩少年。常年修行与海风吹拂,让他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身形也比同龄人更为挺拔矫健。一双眸子愈发深邃明亮,开阖间自有神光。
这六年多的时光,龙飞几乎将所有心神都沉浸在了覆海诀的修炼之中。其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但他天资聪颖,又肯下苦功,加之覆海诀与他体质天生契合,进境一日千里。
这一日,依旧是听涛岛东崖。
龙飞赤裸着上身,盘坐于一块被浪花常年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巨岩之上。他双目微闭,呼吸悠长而平稳,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周遭的海水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在他身周形成了一个个细小的漩涡。
“喝!”
少年口中发出一声低喝,双掌猛然前推。刹那间,他身前数尺外的一块人头大小的礁石,竟被一股无形的气劲凭空推动,“轰”的一声,撞向更远处的海面,激起一片雪白的浪花。
他缓缓收功,睁开双眼,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青色气芒在掌心一闪而逝。
“不错,”玄洋子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后不远处,抚须赞道,“内劲外放,刚柔并济,飞儿,你如今已稳入后天七品‘聚气’之境。以你十二岁之龄,能有此成就,实属难得。”
龙飞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起身恭敬道:“多谢师父教诲。”这六年苦修,他已从最初的懵懂,到如今能够熟练运转覆海诀,感受到体内那股源于水元之力的澎湃内劲,其中艰辛,唯有自知。
玄洋子微微颔首:“覆海诀博大精深,你如今所学,不过是其中一部分基础法门。往后的路,还很长。”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这几日,我观你修行似已到了一个瓶颈。今日,你且随我来。”
说罢,玄洋子转身,朝着岛屿中心一片平日里从不让龙飞靠近的密林深处走去。龙飞心中好奇,连忙跟上。
穿过茂密的林木,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断壁残垣出现在眼前,石柱倾颓,遍地断石,显然是一处年代极为久远的古老遗迹。这些遗迹半掩在藤蔓与青苔之下,透着一股苍凉神秘的气息。龙飞以前也曾遥遥望见过此地,但玄洋子曾告诫他不可轻易靠近,是以从未踏足。
“此地……”龙飞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不解。
玄洋子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指着遗迹中心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台说道:“你在此处,再运转一遍覆海诀,仔细感应。”
龙飞依言走上石台,盘膝坐下,再次沉心静气,运转功法。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他发现,在此处修行,覆海诀内劲的运转竟比往日流畅数倍,而且,他能更清晰地感应到丝丝缕缕精纯的水元之力自地底深处渗出,通过石台,缓缓汇入他的体内。
玄洋子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心中暗道:“果然,此地的地脉节点,与海皇之力有所呼应。这孩子身上的海龙佩,或许也与此地的某些布置存在联系。不过,现在还不是让他知晓这些的时候。”
他只是淡淡说道:“此岛并非凡俗之地,有些隐秘,你日后自会明白。今日之后,你可常来此地修行,对你突破后天高品,当有助益。”
龙飞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充盈之感,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与修炼的更强动力。他遥望无垠大海,心中默默道:总有一日,我要像师父一样,能够遨游四海,探尽这天地间的无穷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