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的烛火被穿堂风刮得忽明忽暗,宋明允的皂靴碾过青砖缝里的尘灰,后颈还残留着方才在荒草里狂奔时的凉意。
他斜倚着公案,眼尾扫过堂下被衙役按在地上的马六——那左脸刀疤正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铜钥匙串在他腰间叮当作响,倒像在替他敲丧钟。
\"县太爷!\"张老三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沙哑,可这次多了几分发颤的锐度。
老仵作抖开怀里的残页,泛黄纸页在烛火下泛着旧茶渍的褐斑,\"古人云'溺死者十有九掌空,抛尸者必指僵'!\"他踉跄着扑到阿贵的尸首前,枯枝似的手指扣住死者青紫色的手背,\"您瞧!\"
指节掰开的声响在空荡的公堂里格外清晰,宋明允喉头动了动——他记得昨夜在义庄,张老三还攥着这双手指骂他\"胡来\",说\"验尸要顺着骨头缝来\",此刻老人却比他更狠,指节\"咔咔\"响得像拆旧木窗。
\"此尸指关节无挣扎变形!\"张老三突然直起腰,残页在他掌心被攥出褶皱,\"是死后三日才入水的!\"
\"放屁!\"马六突然暴起,被衙役按住的膝盖狠狠撞向青砖,\"老东西卖假知识!\"他脖颈青筋暴起,右手突然从袖中抖出个乌木火折子,\"老子烧了这破纸——\"
火折子\"噌\"地窜起蓝焰,残页边缘瞬间蜷成焦黑的蝴蝶。
宋明允瞳孔骤缩,脚尖在地上一点便扑过去,却见张老三突然松开手。
残页打着旋儿坠向地面,火星子溅到宋明允官服下摆,他反手抄起案头的青铜香炉,滚烫的香灰簌簌落在残页上。
\"烧得好。\"宋明允弯腰捡起半页焦黑的纸,指尖在焦痕上一蹭,\"您烧的是后人伪造的。\"他把残页凑到烛火前,焦黑处竟浮出淡金色纹路,\"真本记载'铜绿验毒需加醋'——老张叔,您教我的'验尸要验到骨头缝里',现在该验到纸缝里了。\"
堂外突然传来破空声。\"咔嚓!\"一根裹着布的擀面杖破窗而入,精准砸在马六脚边。
张王氏喘着粗气从檐下闪进来,鬓角的银簪歪到耳后,\"我家老张验了二十年尸,还能验不出你这腌臜账?\"她扯下擀面杖上的布,半本浸透醋的账本\"啪\"地拍在公案上。
宋明允翻开账本,霉味混着酸气扑面而来。
第二页突然跳出几点青斑,像滴在宣纸上的墨,\"这是砒霜遇铜绿的反应。\"他抬眼看向马六,对方刀疤下的脸已经白得像墙皮,\"上个月阿贵去你粮铺查掺沙米,你在他饭里下了毒,又把尸体丢进护城河——为的就是掩盖你往米缸里掺的,根本不是沙。\"
\"是铜绿!\"张老三突然拔高声音,他盯着账本上的青斑,喉结滚动着,\"我前日替阿贵验尸,指甲缝里有细屑,当时只当是米糠......\"
\"验不出来的。\"宋明允摸出系统刚奖励的镀银镊子,在烛火下晃了晃,\"这镊子能夹出指甲缝里比米糠还细的铜屑。\"他把镊子塞进张老三手里,\"老张叔,您不是总说'古人的法子比咱们笨'?
现在您看看。\"
老仵作的手抖得像筛糠。
镊子尖刚触到阿贵指甲,半粒绿豆大的铜绿便被夹了起来。\"原来古人早有'微物取证法'!\"他突然笑出了声,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我当年学《洗冤集录》,总嫌宋提刑写得啰嗦,现在才明白——\"
\"滴——\"机械音在宋明允脑海里炸响,\"检测到靖安王旧部地窖开启条件:王旗纹钥匙。\"
\"当啷!\"
马六腰间的铜钥匙串突然滚落。
宋明允弯腰捡起,钥匙柄内侧的刻痕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半幅王旗纹,龙首昂扬,鳞甲清晰得能数出几片。
\"走!\"张老三抄起案头的骨尺,重重拍在惊堂木上,震得烛台都晃了晃,\"去挖靖安王的坟!\"
衙役们哄着要往外涌,宋明允却按住腰间的银勺。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未完成的\"溺死者掌中空\"任务——阿贵的手心里,是不是还藏着什么?
\"县太爷!\"春桃举着盏灯笼从后堂跑出来,\"周员外家的管事来报,说他家后院井里浮起具女尸,手心里攥着团红布......\"
宋明允的手指在银勺柄上轻轻一叩。
他瞥见窗外的梧桐叶被夜风吹得沙沙响,树影里有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像是周员外家的二公子,可那身青衫,怎么看着像......
\"走。\"他扯了扯皱巴巴的官服,冲张老三挤了挤眼,\"先去周宅,靖安王的坟,跑不了。\"
夜色渐浓,公堂的灯笼被衙役们提在手里,像一串流动的萤火。
宋明允走在最后,靴底碾过马六掉落的火折子,火星子\"滋\"地灭了。
他抬头望向周宅的方向,窗棂在月光下投出蛛网似的影子——那里,该藏着另一桩案子的线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