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霉味裹着陈血的腥气往鼻腔里钻,宋明允的靴底碾过一块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他举着油灯凑近墙角的陶罐,灯芯在风里晃了晃,映出罐身模糊的刻痕——\"七月十五\"四个小字被霉斑啃得只剩半拉,像块烂了边的月饼。
\"这味儿不对。\"他用银勺挑开陶罐的封泥,腐臭的血气\"呼\"地窜出来,呛得张老三猛地后退两步,撞在石壁上。
宋明允却凑过去深吸一口气,指腹沾了点罐底灰白色粉末,对着灯光捻了捻:\"是掩尸用的石灰。\"他想起前日验卫九骸骨时,肋骨缝隙里也沾着这种细粉,当时他还奇怪山匪哪来的闲心给尸体撒石灰,如今倒明白了。
\"县太爷您看!\"张老三的骨尺\"笃\"地敲在左边石壁上,回声比右边空了三分,\"这儿底下像是空的!\"他撸起袖子就要推砖,腕子上的青筋蹦得像条蚯蚓。
宋明允把油灯往墙缝里一插,两人合力推那块青石板——石砖纹丝没动,倒是张老三\"哎呦\"一声,指甲缝里渗出血来:\"奶奶的,这砖抹了糯米浆!\"
\"泼醋。\"宋明允摸出腰间的醋葫芦,\"糯米浆遇酸软得快。\"张老三接过去\"咕咚\"灌了半墙,酸气混着霉味直往脑门儿冲。
等了小半柱香,两人再推,青石板\"吱呀\"一声错开条缝,露出个黑黢黢的暗格。
\"我的老天爷——\"张老三的油灯凑过去,照见暗格里码着整整齐齐的纸页,边角都泛了黄,最上面一张墨迹清晰:\"卫字营伍长卫九等七人,于七月十五夜伏诛,钱某为证。\"落款处的朱砂印泥还留着半枚\"钱\"字,笔锋刚硬得像是拿刀刻的。
老吴头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枯树皮似的手刚要摸纸页,又触电般缩回去。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地窖里的风还抖:\"那年七月十五...我给儿子煮长寿面,听见后山有刀响。
我老伴说许是山匪劫道,可这刀声...一下一下的,像是砍在人身上。\"他突然蹲下去,脑门抵着石壁,\"我就该去看看的...卫家那小子总给我送山蘑菇...\"
宋明允没接话。
他翻到纸页背面,对着油灯照了照——墨迹淡得几乎看不见,想起方才在入口捡到的纸页,他喊张老三:\"拿醋来。\"醋液淋上去的瞬间,一行小字慢慢显出来:\"奉刑狱司密令,即行清洗。\"
他的手指突然收紧,纸页在指缝里发出窸窣的响。
原来不是山匪,不是私仇,是朝廷要清剿卫字营的余孽。
卫九临死前在石壁抠出的指甲印,不是挣扎,是想把真相抠出来见天日。
系统在耳后震得发烫,他能听见机械音在脑子里炸响:\"主线任务进度+30%,当前进度65%。\"
\"县太爷!\"赵捕快的声音从地窖口砸下来,\"郑氏拿了根烧火棍要跑,被小的逮住了!\"
郑氏被推进地窖时,发髻散得像团乱麻,脸上的粉全哭花了,活像只掉了毛的老母鸡。
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砸在青砖上:\"我们也是被逼的!
钱老太爷咽气前攥着我手腕子,说这事儿要是漏了,钱家上下三十口人都得填进乱葬岗!\"
\"那你昨晚放火烧粮铺?\"宋明允蹲下来,银勺尖儿轻轻敲她脚面,\"卫九的骸骨在粮铺地窖,钱小柱怀里烧剩的牛骨钱,都是你要毁的证吧?\"
郑氏浑身一哆嗦,抬头时眼白都红了:\"我...我就是怕啊!
钱家祠堂供着老太爷牌位,他说要保子孙...可那卫九他们也是人啊!\"她突然捂住脸,肩膀抖得像筛糠。
地窖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门板被踹了。
钱万顺的大嗓门炸进来:\"反了天了!
县令私闯钱家祠堂,当我钱家是你们衙门大牢?
都给我上!\"
春妮的声音带着哭腔:\"爷爷您别闹!县太爷说有证据——\"
\"证据?\"钱万顺的声音更近了,\"毛头小子懂个屁!
给我拆了这地窖门!\"
宋明允把密信往怀里一揣,冲赵捕快使了个眼色。
赵捕快立刻窜到地窖口,单手扒着石壁探出头:\"钱老爷,您要再闹,小的可要请王里正来评评理了!\"
\"评理?\"钱万顺的怒喝震得石壁落灰,\"老子倒要看看他能拿出什么——\"
话音未落,春妮突然冲进地窖。
她脸上还沾着祠堂里的香灰,手里攥着个铜烛台,胸脯剧烈起伏着:\"县太爷...您说的证据...给我看看。\"
宋明允把密信摊在她面前。
春妮的手指刚碰到纸页,就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去。
她盯着落款处的\"钱某亲笔\",又抬头看宋明允:\"这...这是我曾祖父的字?\"
\"你祖父书房里有他的手札。\"宋明允想起前日查账时瞥见的《钱氏祖训》,\"笔锋走势,印章纹路,一模一样。\"
春妮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地窖外又传来吵闹声,这次混着妇女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嚎。
宋明允往洞口瞄了一眼——透过张老三举着的油灯,能看见祠堂外的灯笼连成一片,像一串被踩碎的红柿子。
\"春妮姑娘。\"他把密信轻轻推过去,\"您是要信祖训里的'积德行善',还是信这张纸上的血?\"
春妮没说话。
她攥着烛台的手青筋毕露,烛油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青砖上凝成一颗颗琥珀。
地窖外的喧哗突然拔高,有人喊:\"钱老爷拿锄头了!\"
宋明允摸了摸腰间的银勺。
系统在耳后又震了,这次的提示音里混着细碎的电流声,像是有什么更沉的东西,正顺着祠堂外的人声,往地窖里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