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极脸上的狞笑早已僵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恐惧。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攥紧、挤压,几乎要爆裂开来:“老祖,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每一寸都在尖叫着撕裂、崩溃。
“呵呵,你并非知道错了,而是你知道自己要死了。”王清平目光冷冽。
张极想要逃走,但身体、舌头、喉咙,甚至思维,都被那目光中蕴含的、超越了他的恐怖威压死死冻结。
王清平看着他,如同看着一粒尘埃,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简单事实:“该结束了。”
张极连一声短促的呜咽都未能发出,从指尖开始,血肉、骨骼、衣物,乃至他脸上凝固的极致恐惧,都化作最细微、最彻底的黑色尘埃,一个结丹后期的强者,一个刚刚还主宰着生杀大权的野心家,就这样,被抹去了存在的所有证明。
凝固的雨幕,在王清平目光移开的刹那,哗然落下,恢复了它无休止的坠落,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庭院中的血腥和狼藉。
王清平缓缓降落,枯瘦的脚踩在满是血水和碎石的地面上,他没有再看地上濒死的张威一眼,仿佛那不过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转向那群面无人色的张家核心族人,目光平淡无波,声音却清晰地穿透雨幕:“清点人数,立刻启程前往净世盟总坛汇合,赴上苍之地。”
巨大的云纹飞舟悬浮在净世盟总坛上空,如同蛰伏的巨兽,净世盟的核心人物,或驾驭飞行法器,或乘坐小型飞梭,正陆续汇入这艘主舟。
舟身庞大,甲板上人影绰绰,交谈声、确认身份的呼喝声、法阵启动的低沉嗡鸣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压抑而紧张的喧嚣。
王清平站在舟首一处相对僻静的阴影里,身上的苗族银饰被高空凛冽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佝偻着背,目光低垂,仿佛在闭目养神,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着周围一大片区域。
甲板上,几个身着不同家族服饰的修士聚在一处,正低声议论着什么,他们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中如同蚊蚋,却清晰地钻入王清平的感知。
“听说了吗,张家出现了内斗,张威那小子如今命悬一线。”黑奎沙哑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不过被张老太婆亲自出手,反叛之人渣都没剩。”
“唉,张威他爹娘死得蹊跷,留下他一个几岁的娃娃,在张家那虎狼窝里……”另一个声音接话,语气复杂。
“听说像条野狗,跟族里养的獒犬抢过食,寒冬腊月睡过牲口棚,就为了一口吃的、一块能御寒的破布,硬是咬着牙活下来,一步步爬上去,心性手段都够毒够狠。”
“是啊,从小就是个小大人,什么都靠自己挣,靠自己去抢,去算计……命是够硬,可惜……”
“根子还是歪了,再惨,也不是他后来行事那般歹毒的理由……”
“话是这么说,可想想那处境……”
议论声渐渐模糊,被其他方向的喧哗盖过。
王清平低垂的眼睑下,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涟漪荡过,比深潭投下一粒微尘还要轻微。
他依旧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枯瘦手指的却极其隐晦地屈指一弹,九元圣灵液自他指尖悄无声息地渗出,精准无比地没入下方飞舟深处,某个被严密隔绝的静养舱室……
时间在飞舟高速穿行于罡风与云海之间流逝,当舟身猛地一震,护罩外那永恒呼啸的罡风声骤然减弱时,王清平缓缓睁开了眼睛。
无需任何人提醒,一种无形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存在感,如同实质的海啸,透过飞舟的护罩和船体,轰然碾压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甲板上所有的喧嚣,所有的议论,所有的呼吸,都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扼断,一片绝对的死寂。
王清平走到舟首,佝偻的身影在舷窗前显得渺小如尘埃,他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防护晶壁,投向那片占据整个视野的存在……
那不是山,不是海,不是任何可以用凡俗地理概念形容的物体:“这就是上苍之地吗?”
一块无法用目光丈量其边际的巨陆,悬浮在永恒的虚空之中,它并非依托于任何星辰或大地,就这么孤悬着,仿佛宇宙中一块被硬生生切割下来的独立碎片。
没有想象中的琼楼玉宇,没有缭绕的仙雾祥云,只有纯粹的、庞大的、棱角分明的几何结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立方体、棱锥体、圆柱体,以一种冰冷而精确的方式堆叠、嵌套、悬浮着。
在这些几何巨构的间隙,在那些凝固闪电般的通道之上,有极其微小的光点在移动……
仔细看去,那是一个个修士,由于距离太过遥远,看不清面目衣着,只能看到他们如同遵循着刻板轨迹的工蚁,沿着固定的通道沉默地飞行,或者短暂地停留在某些巨构的入口平台。
没有喧嚣,没有停留,一切都显得高效、精确,带着一种非人的秩序感,整个上苍之地,就是一个巨大、精密、沉默运转的冰冷机器。
王清平平静地看着,深潭般的眼底,一丝极淡的光掠过,如同寒冰深处偶然折射的一缕星芒,随即隐没。
他身后,死寂终于被打破,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几个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净世盟修士,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冰冷的甲板上,牙齿咯咯打颤,更多人面色发白,仿佛被钉在了甲板上。
“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碾碎所有自以为是和骄傲。”王清平扫视一圈,眼中略显惊奇的打量一番还算正常的张大宝后。
王清平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片悬浮的巨陆,他缓缓转身,佝偻的背影在舷窗外那片冰冷巨构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愈发深沉,甲板上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敬畏与恐惧。
飞舟正按照某种无形的引导,缓缓驶向巨陆边缘一处凸出的、如同巨大码头般的悬空平台。
平台之上,几个身着银灰色长袍、气息凝练的身影已然等在那里,如同设定好的冰冷坐标。
“旅程的终点到了,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