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深渊的回响
死寂，是胜利之后唯一的旋律。
中央控制室内，应急照明灯的白色光芒，冰冷地，洒在满地的机器人残骸和破碎的金属零件之上，勾勒出一幅充满了后启示录风格的、苍凉的画卷。
十分钟的休整时间，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激战的小队而言，既是奢侈，也是必需。
李若冰已经为张猛处理好了手臂上的伤口。
她用高分子医疗凝胶封住了撕裂的肌肉，又用纳米纤维绷带进行了加压包扎，最后，还给他注射了一针高剂量的、能够快速恢复体能和抑制疼痛的兴奋剂。
“感觉怎么样？”李若冰收起医疗工具，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好多了！感觉又能再干翻十个那样的铁疙瘩！”张猛活动了一下自己被包扎得像个粽子似的手臂，咧着嘴笑道。
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足以让普通人昏厥的剧痛，已经被压制了下去。
他从战术背包里，拿出了一块高能营养棒，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妈的，从来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那些东西，跟有脑子似的。”
“它们不是‘像’有脑子，”工蜂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操作台传来，他的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惊悸，
“它们，就是‘有’脑子。一个由无数个‘自己’组成的、冰冷的、绝对理性的……蜂群思维。我们能赢，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
他没有休息。
在确认安全之后，他便第一时间，将那枚金色的【最高指挥官密钥】插入了一个尚能运作的终端，
利用这宝贵的十分钟，疯狂地下载着这个指挥中心数据库内，所有他能接触到的、未被“幽影”污染的历史资料。
李若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检查着自己脉冲步枪的能量匣和机件，用一块专用的擦拭布，仔细地，擦拭着枪身上沾染的灰尘与污迹。
对于她而言，让自己的武器随时保持在最佳状态，是比休息更加重要的事情。
而林凡，则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那堆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指挥平台残骸前。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话。
他的意识，沉浸在了自己的储物空间之中，凝视着那块静静悬浮着的、不断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幽影”数据核心残片】。
“……你和我……我们是同类……”
“……你的铠甲……它的核心……它的基因源头，和我，诞生于同一片黑暗的星海……”
“幽影”临死前那充满了惊恐与不甘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
在此之前，林凡一直以为，自己这套“幽影龙蜥复合殖装”，是人类科技与某种强大的地外生物基因，结合而成的巅峰造物。
但现在，“幽影”的出现，却为这套殖装的来历，蒙上了一层更加深邃、也更加诡异的……迷雾。
同类？
诞生于同一片黑暗的星海？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赖以生存的这套殖装，其本质，也和那恐怖的数据瘟疫一样，是某种来自人类认知之外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黑暗造物”？
他伸出意识，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块核心残片。
一股冰冷的、充满了混乱与恶意的信息流，瞬间，顺着他的意识，倒灌而来！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是亿万个被吞噬的、不甘的数字灵魂的哀嚎，是宇宙诞生之初最原始的、冰冷的、只为吞噬和蔓延而存在的……绝对恶意。
林凡的意识，猛地一颤，瞬间，切断了与那块碎片的连接。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他可以肯定，“幽影”没有说谎。
在那股信息流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与自己殖装深处、那股属于“幽影龙蜥”的、暴虐而又孤高的气息，极其相似，但却更加混乱、更加庞大的……同源波动。
他的殖装，与这场席卷了整个“方舟”的灾难，有着某种他目前还无法理解的、深刻的联系。
他，并非只是一个偶然闯入这片钢铁坟墓的过客。
或许，从他穿上这套殖装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和这片深邃的、潜藏在“方舟”最深处的黑暗，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十分钟到了。”
林凡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将所有的思绪，都压回到了心底最深处。
无论这套殖装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
活下去，然后，离开这里。
“出发。”
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小队立刻重新集结，以标准的战斗队形，走向了指挥室后方，那扇厚重的、通往“整备区”的合金大门。
林凡将【最高指挥官密钥】插入认证卡槽。
“滴——权限确认。欢迎您，指挥官。”
伴随着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大门缓缓开启。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杂着机油、冷却液和金属锈蚀气息的、属于工业时代的冰冷空气，迎面扑来。
门后，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无比的……钢铁丛林。
那是一个足以容纳数艘星际驱逐舰的、庞大的、洞窟般的巨型机库。
高耸的穹顶之上，无数巨大的、早已停止运作的起重吊臂和维修机械臂，如同垂死的巨兽骸骨，静静地悬挂着。
而在广阔的地面上，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整齐排列的……钢铁军团。
数以千计的“守护者”、“哨兵”以及其他型号的战斗机器人，静静地，站立在各自的充电基座之上。
它们身上的指示灯，早已全部熄灭，但它们那充满了暴力美学的、冷酷的钢铁身躯，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它们，就像是一支被时光凝固的、沉默的……兵马俑军团。
可以想象，在“幽影”被激活的那一刻，如果这支军团被全部唤醒，那将是何等毁天灭地的、令人绝望的景象。
“我的老天……我们……我们刚才，就是和这些东西的‘先头部队’，打了一架？”张猛看着眼前这壮观而又恐怖的景象，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整个小队，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片由钢铁与沉默组成的森林之中。
他们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机库里，显得异常清晰。
虽然知道这些机器人都已经停止了运作，但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仿佛下一秒，这数千双猩红的电子眼，就会同时亮起。
幸运的是，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他们，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机器人丛林，抵达了机库的最深处。
在那里，一座如同山岳般的、巨大无比的升降平台，静静地，停靠在深不见底的垂直轨道井旁。
这，就是工蜂找到的，“重型物资战略运输梯”。
“就是这里了！”
工蜂跑到升降梯旁一个巨大的控制台前，熟练地，将密钥插入。
“嗡——嗡——嗡——”
伴随着一阵阵低沉而又雄浑的、仿佛来自远古巨兽苏醒时的轰鸣声，这座沉寂了数百年的巨大升降梯，其内部的能量核心，被再次激活！
控制台上的指示灯，一排接着一排，逐一点亮！
升降梯那厚重无比的、足以抵御核爆冲击的合金闸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地，向上升起。
“指挥官！数据……数据下载……完成了！”
就在这时，工蜂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他指着自己便携终端的屏幕，脸上，露出了既震惊又困惑的表情。
“我在一份被标记为‘绝密’的、关于‘第一次接触战争’时期生物兵器研究的加密日志里……找到了……找到了关于您身上这套殖装的……原始设计蓝图！”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工蜂的身上。
林凡的瞳孔，也猛地一缩。
“这份计划，代号为‘喀迈拉’。”工蜂的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有些颤抖，
“它的目标，是创造出能够‘适应’、乃至‘吞噬’一切外星环境和生物威胁的、终极的、具备自我进化能力的‘活体兵器’！”
“而它的核心生物素材，就来自于……来自于一头在战争中被俘获的、被命名为‘幽影龙蜥’的、第五类地外异形生命体！”
“日志里……日志里提到……这种生命体，拥有着一种匪夷所思的、近乎唯心主义的、能够将‘信息’转化为‘物质’的特性！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性……它的基因，对于‘幽影’那种数据瘟疫……几乎……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
“它……就是‘幽影’最完美的……宿主和载体！”
工蜂的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它，印证了“幽影”最后的遗言！
它，也揭示了林凡身上这套殖装，那光鲜外表之下，所隐藏的、最深邃、最致命的……原罪！
林凡的左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胸口的殖装甲。
那里，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嗜血的巨兽，正在缓缓地……苏醒。
“轰隆——！”
就在这时，升降梯的闸门，终于，完全开启。
然而，闸门之外，并非是他们想象中通往上层的、正常的轨道井。
而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充满了诡异与不详的……深渊。
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无数巨大的、如同神经元般的、散发着猩红色微光的……生物质肉瘤，布满了整个轨道井的井壁。
那些肉瘤，还在微微地、有规律地搏动着，仿佛一个活物的、巨大的……食道。
升降梯，在一阵轻微的震动之后，开始缓缓地，向着这片充满了未知的、诡异的深渊，沉了下去。
而“幽影”的低语，仿佛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再一次，在林凡的灵魂深处，悄然回响。
“欢迎……来到……我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