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厌的眼眶泛红,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原以为自己给了沈玉真足够的安全感,能让对方安心地依靠自己。
可万万没想到……
在感情这件事上,沈玉真不仅没有安全感,反而把自己放得如此卑微,只为了求他唯一的爱。
薛无厌起身走到沈玉真面前,缓缓蹲下身,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秦醉和萧蚀骨见状默契地对视一眼,默默退到后院,轻轻关上门,将整个店铺的空间都留给了他们。
薛无厌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卿卿,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
他抬手温柔地拭去沈玉真脸上的泪珠,声音里满是心疼与怜惜:“别哭了,卿卿。”
“都是为兄不好,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拖了这么久才表明心意,害得你不能安心。”
“卿卿,要怪就怪为兄懦弱,别和自己过不去了。”
话音刚落,一滴泪悄然从薛无厌眼角滑落,轻轻砸在地上。
当初发现沈玉真在自己心中占据着特殊位置时,薛无厌对坦白身份这件事是退缩的。
他害怕沈玉真会因为恐惧而离开他。
那时两人还只是知己关系,薛无厌甚至愿意一辈子做“薛雁”。
更何况……
在雾沙秘境中,当他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后?
反而更加患得患失,更不敢轻易表明身份了。
但随着朝夕相处,薛无厌也隐约察觉到沈玉真的变化。对方似乎也对他动了情,似乎也不再那么畏惧“薛无厌”这个名字了。
所以他开始准备坦白身份。
可说到底,他瞒了沈玉真整整五年多,不敢以真实身份面对,给自己披了层“薛雁”的外衣,却让沈玉真一步步为他沦陷。
这都是他的错。
薛无厌承认,在感情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无论是珍惜这段感情,还是害怕失去,他都犯
此刻他耐心地低声哄着沈玉真,试图唤回他的神智。
而沈玉真……
果然在这一声声温柔的呼唤中,神智渐渐清明,眼神也不再那么空洞了。
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青年,认出了他的身份,却又不敢相信。
沈玉真轻声呢喃:“雁兄……”
“雁兄。”
他撇了撇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带着满腹委屈又唤了一声——
“雁兄!”
薛无厌见状正要起身抱住他,却见沈玉真先一步扑了过来,
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肩窝里。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醉意与哽咽,他思绪混沌不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顾不上组织语言。
但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雁兄,我、我要是……是个女人就好了……”
“为什么……我偏偏是个男人啊……”
“雁兄……你能不能不要……和别人成婚?”
“也不要……纳妾,如果真想开枝散叶,我们可以……去收养孤儿……”
沈玉真手忙脚乱地解释着,语无伦次:“我们从小养大,也能培养出感情的,和亲生的……”
“也没什么两样。”
他死死攥着薛无厌的衣襟,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卑微与恳切:“求求你……阿真求求你了……”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阿真。”
薛无厌轻声打断了他,温柔地捧起沈玉真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然后克制地在那鼻尖上落下一个轻吻,额头相抵,声音里的情意毫不掩饰:“卿卿,我绝不会娶妻,也不会纳妾,更不需要什么开枝散叶。”
“我……”
他刚要坦白心意,沈玉真却因饮了太多“与君长诀”,终于抵挡不住汹涌的困意,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就这样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薛无厌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一手托起沈玉真的膝弯,将他打横抱起,离开了“一醉千年”,径直回到关主府,将人安置在床榻上。
随后坐在床边,用浸湿的帕子轻柔地为沈玉真擦拭脸上的泪痕,又帮他脱下繁复的外袍,让他能睡得更加舒适。
甚至细致地为沈玉真抚平眉间的褶皱,轻轻按摩着他的太阳穴,希望能让他睡得安稳,做个好梦。
然而天意弄人,沈玉真不仅没能做个好梦,反而梦到了他最害怕的场景——
“薛雁”成亲了。
梦中,沈玉真回到了南阳城薛家,九房院落张灯结彩,处处挂着红绸,唢呐声震耳欲聋,前来贺喜的修士们谈笑风生,热闹非凡。
薛家的仆役们穿梭其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直到有人不小心撞了沈玉真一下,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那人连连拱手致歉:“实在对不住,人太多了,不小心冲撞了你。”
整个九房院落人声鼎沸,这条通往闲云居的小路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行人摩肩接踵,难免会有肢体碰撞。
沈玉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无妨。”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故作平静地问道:“闲云居那边为何如此热闹?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在梦中他清楚地记得,闲云居正是薛雁在薛家的居所。
谁知那人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惊讶道:“你竟然不知道?这可是整个薛家的大喜事啊!”
“大喜事?”
沈玉真心头一紧,声音不自觉地发颤:“还请兄台为在下解惑。”
那人见他确实不知情,便拉着他往路边站了站,避开拥挤的人流,压低声音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我薛家子弟竟有幸迎娶七级势力‘幻梦宫’的少宫主!”
沈玉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强撑着问道:“不知是哪位薛家子弟这般有福气?”
闲云居向来偏僻清静,那里只住着一个人。
但他不敢去想,更不愿相信。
那人却满脸艳羡地咂了咂嘴:“还能有谁,自然是薛雁啊。”
他全然没注意到沈玉真瞬间惨白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道:“也不知这小子走了什么运,在外历练时竟结识了幻梦宫的少宫主。那位可是出了名的绝色美人,偏偏对薛雁一见倾心,百般追求才促成了这门婚事。”
说着又撇了撇嘴:“可那薛雁倒好,摆出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若不是家主和几位长老轮番劝说,他还要推拒这门亲事呢!”
“真是不识好歹……”
后面的话沈玉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机械地道了谢,双脚却不受控制地随着人流往闲云居挪去。
院中端坐着一位女子,凤冠霞帔,红妆艳丽,当真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就在这时,堂内走出一位身着大红喜袍的男子,那华贵的衣袍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恍若天人。
那一抹刺目的红色,如同利刃般直直扎进沈玉真眼底,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身处梦境之中时,哪怕眼前景象再荒诞离奇,梦中人也难以察觉。
对此刻的沈玉真而言,眼前所见就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
那对新人十指相扣缓步迈出院门,在经过沈玉真身旁时,他下意识伸手拽住了薛雁的衣袖。薛雁果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他。
依旧是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容,可曾经眼中对沈玉真的万般柔情,此刻却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心寒的冷漠。
沈玉真从未见过这样的薛雁,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雁兄,你……成婚了……”
睡前饮下的“与君长诀”太过猛烈,让他完全忘记了酒馆里发生的一切,自然也忘了薛无厌对他许下的承诺。
此刻的沈玉真只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整颗心仿佛被碾成了齑粉,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模样。
薛雁眸光冰冷,语气淡漠:“不错,我已娶妻。沈玉真,从今往后,你我便不要再往来了。”
沈玉真,从今往后,你我便不要再往来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进沈玉真心口。
薛雁抽回衣袖的动作,仿佛也一并抽走了沈玉真的魂魄。
周围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却传不进沈玉真的耳朵。
他颓然跌坐在地,再也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忽然间,所有景象如潮水般退去,化作一片混沌的色块。
在这片混乱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走近,在他面前蹲下身来。
那人抬手轻轻点在沈玉真眉心,他混沌的思绪顿时清明起来。
抬头望去,眼前赫然站着另一个“沈玉真”。
“沈玉真”语气平静,开门见山地说道:“如你所见,你给不了薛雁任何助益。与你在一起,对他而言只是拖累。”
沈玉真呆滞地望着他,一时语塞。
“沈玉真”广袖一挥,周围纷乱的色块开始旋转汇聚,最终形成一个旋涡。
旋涡消散后,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
正是薛雁与人拜堂的场景。
“二拜高堂——”
新人恭敬地向薛闲和幻梦宫宫主行礼。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新娘红盖头下的面容隐约可见,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而薛雁虽然神情依旧冷淡,眉宇间却也有了一丝温柔。
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送入洞房——”
礼成之后,薛雁牵着新娘步入洞房。
“沈玉真”再次挥袖,画面随之变幻。
只见此时的薛雁已褪去青涩,眼角添了几道岁月的痕迹。
但那美妇人始终陪伴在他身侧,几个孩童围绕在他们膝边嬉戏玩耍。
即便“沈玉真”不点明,沈玉真也能一眼看出,这些孩子眉眼间都带着薛雁的影子,分明是他的血脉至亲。
画面再次流转变幻……
一幅幅景象如走马灯般闪过,完整展现了薛雁成婚后的人生轨迹:
与妻子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因娶了七级势力的少宫主,最终共同执掌幻梦宫。
又因子孙满堂,人才辈出,将门派发展得蒸蒸日上……
当最后一幕景象消散,“沈玉真”重新蹲下身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沈玉真:“看清楚了吗?留在你身边,对薛雁而言毫无益处。”
“你既无显赫家世,又无雄厚背景,除了一张漂亮脸蛋,你还能给他什么?”
“沈玉真”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若你真爱薛雁,就该学会放手成全。”
“放手?”
沈玉真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
光是想象没有薛雁的日子,心脏就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他拼命忍住泪水,可眼泪还是如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玉真”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放手才是你们最好的结局。”
“为了薛雁的前程,你该主动离开。”
“继续纠缠,只会显得你太过自私。”
不等对方回应,“沈玉真”继续往他心口捅刀子:“别忘了,你是异世的人。你接受的教育,向往的爱情,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这里是修真界,哪个高阶修士不是三妻四妾,红颜成群?”
“你确实生得好看,可是……”
“沈玉真”突然俯身凑到他耳边,用气音低语:“你也是个男人,最懂男人的劣根性。喜新厌旧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薛雁再怎么特别,首先也是个男人。你觉得……”
“等他看腻了这张脸,还会像现在这样待你吗?”
“与其到时候痛不欲生,不如现在就放手离开,给自己一个解脱。”
沈玉真彻底呆住了。
眼前之人明明与他有着相同的容貌,神情却如此陌生。
可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残酷得让人无法反驳。
“沈玉真”最后补上致命一击——
“真正的爱,是成全而非占有。”
“执意强留,只会害人害己。”
沈玉真的眼神涣散而迷茫,像个迷惘的孩童,喃喃自语:“爱……就是成全和放手吗?”
“那我……”
他强忍着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任由无尽的酸涩与苦楚在胸腔翻涌:“那我……放手……”
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乎消散不见了。
但“沈玉真”却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什么,突然脸色骤变,急忙将沈玉真推出了梦境空间。
就在此刻,有人强行撕裂了梦境结界,杀气腾腾地直冲“沈玉真”而来!
“沈玉真”仓促回防,迅速调动四周的混沌色彩,凝聚成一面厚重的盾牌,堪堪挡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势。
来人气势如虹,周身杀意凛冽,让“沈玉真”根本招架不住。
他平静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惊骇道:“你是谁?怎么可能闯入我的结界?”
那人手持一支莹白玉笛,气质超凡脱俗。
他微微抬眸,狭长的凤眼中尽是刺骨的杀意与寒意。
”
“沈玉真”大惊失色——
此人竟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或者说……
与真正的沈玉真如出一辙!
来人微微启唇,发出的却是冰冷的机械音,这种不属于修真界的声音虽毫无情绪波动,却让“沈玉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人宣告——
“吾乃‘神魂’,亦是沈玉真。”
“心魔,受死。”
被戳穿身份的心魔慌忙闪避神魂的凌厉攻势。
无论他如何狡辩,甚至苦苦哀求,名为“神魂”的存在都置若罔闻。
“啊——”
很快,这片虚幻空间里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
心魔被神魂生生撕成碎片,最终烟消云散,再无踪迹。
这个深藏在沈玉真心底的心魔,终于彻底消散。
其实沈玉真对薛无厌的情意早已存在。
只因与“薛无厌”有名无实的婚姻,他不得不压抑对“薛雁”的感情。
然而情丝在日积月累间疯长,终究难以遏制。
这份求而不得的苦楚,最终滋生出最隐秘的心魔。
就像沈玉真对薛无厌的感情一样,被深深埋藏,不敢表露半分。
即便是处在他精神空间的神魂系统,也只能隐约察觉,始终无法准确定位。
但这终究是个隐患。
若这心魔在沈玉真修炼到关键时刻突然爆发,必将造成致命反噬,令他身死道消!
然而神魂的能力终究有限,为此,它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布局。
那三颗“二级灵仙丹”正是关键所在。
丹药只设定为二级品质,并非神魂系统“黑心”,而是它不能违背命运既定的轨迹。
这丹药既不能对现在的薛无厌产生效果,也不能影响他未来的发展。
但同时又必须让沈玉真愿意去完成收集秘境核心的任务,以获得这份奖励。
更重要的是,需要借此引薛霖带来徐昭情,从而诱发沈玉真的心魔。
心魔最擅长操控情绪,能够直接触动沈玉真内心深处的感情,让他彻底失控。
薛霖生性凉薄,比薛无厌还要冷酷无情。
拥有前世记忆的神魂系统很清楚,即便是面对魔修作乱,薛霖也未必会出手相救。
若他真有这份善心,当初沈玉真和柳绿芸在山中遭遇杀手追杀时,他就该出手相助,也不会给薛无厌救人的机会了。
为确保万无一失,神魂系统特意收集了心魔的气息,将其封存在灵仙丹中。
目的就是要引动薛霖的情绪,迫使他必定出手救人,完成这个关键环节。
凭借前世的经验,这次神魂系统自然成功了。
它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随着心魔被彻底清除,整个梦境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分崩离析,露出了原本漆黑无垠的神魂空间真容。
梦境与神魂空间本就不在同一层面,也不属于同一维度。
神魂系统耗费了许久,才终于找到这个特殊的存在。
此刻,它独自伫立在茫茫黑暗之中,手中缓缓浮现出一本书册。
它轻轻抚摸着书页,机械音冰冷:“吾能做到的,仅止于此了。”
“沈玉真。”
借着游戏面板散发出的微弱光芒,隐约可见书册上印着的字迹——
《第一仙门》。
正是所谓的“原着”。
在与神魂交战之前,心魔为了不被沈玉真识破,已经将他送出了梦境,这也让他自然苏醒过来。
由于“与君长诀”的强烈效力,他整整沉睡了一天一夜。
然而在这期间……
薛无厌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侧。
见沈玉真终于睁开双眼,他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声音低沉而悦耳:“阿真,你醒了。”
“饿不饿?饭菜一直给你温着呢,都是你最爱吃的菜。”
沈玉真恍惚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强忍着心口的刺痛,避开了薛无厌想要抚摸他发顶的手。
薛无厌的手僵在半空,一时忘了收回。
紧接着,他听到沈玉真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不饿,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沈玉真觉得梦中那个“自己”说得没错,真正的爱是成全与放手。
放下这段感情,成全薛无厌的前程与未来。
只要远远地看着他过得好,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沈玉真暗暗下定决心——
他要将这份情意深埋心底,将这份心思彻底掩藏,将这份欲望永远封存。
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幻梦一场,心魔因沈玉真对薛无厌那份刻骨的爱意而生,又反过来利用这份深情,让他不得不选择放手。
沈玉真对薛无厌的爱,足以抵过万盏最烈的酒,却终究要独自饮尽这杯苦酒。
——只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