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阳光下,空旷的平原上缓缓驶来三辆马车。
每辆马车都由两头纯白的灵马牵引,为首的马车由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驾驭。
女子生得明艳大气,却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发间只簪了根花枝,将她原本娇艳的气质衬出几分温婉出尘的仙气。
这正是柳绿芸。这三辆马车正是沈玉真的车队。
虽是外出历练,但修士也需要代步工具,总不能徒步行走。
即便马车未用全速,二级灵马的速度也非同凡响。
离开南阳城不过一个时辰,车队已驶出数千里之遥。
马车一路向北,行驶至今倒也安稳,未出什么差错。
薛霖与柳绿芸轮流驾车,此刻前者正在车厢内运功调息。
宽车厢内部空间镌刻着空间灵纹,又把原本就宽敞的马车空间分隔成两个部分。
外间较小,里间则宽敞些。
因低阶修士仍需睡眠,所以沈玉真在里间左右各置了一张床榻,分别供他与薛雁使用。
此刻沈玉真正盘膝坐在外间,薛无厌静坐于他身侧不远处,对面则是薛霖。
沈玉真略作思忖,将目光投向身旁的锦衣青年:“雁兄,这个方向与南离中州接壤的是哪个州?”
“崇明中州。”薛无厌淡然答道。
“原来如此。”沈玉真点点头,从芥子袋中取出一枚圆形玉佩——
正是薛韫所赠,用于联系薛无厌的法器。
薛无厌一见此物便觉不妙。
果不其然,只见沈玉真将灵识沉入玉佩,似是在其中留下了什么讯息。
与此同时,薛无厌也察觉到芥子袋中传来异样。
因二人皆已对玉佩滴血认主,但凡玉佩有所反应,主人都能立即感知。
此刻便是如此。
薛无厌借着衣袖遮掩,不动声色地从芥子袋中取出另一枚圆形玉佩,握在掌心,将灵识探入其中。
下一刻,他脑海中便响起了沈玉真的声音——
“夫、夫君,玉真现在正与九房薛雁在外历练,打算先在边境游历些时间,之后或许直接前往崇明中州。”
少年的声音清澈透亮,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夫君如今身在何处?过些时日玉真或许会去寻你。”
末了又轻声补了一句:“可以吗,夫君。”
传音时,沈玉真低垂着眼睫。
今日他穿了件鹅黄色的外衫,显得格外乖巧。
与成亲那日结结巴巴的“夫君”不同,今日这三声呼唤一声比一声熟练,也一声比一声清脆悦耳。
不知怎的,薛无厌心头一软,却又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如同成亲那日般刻意压低嗓音,在玉佩中回应道:“我已知晓。如今正在崇明中州,待你入州后,我再告知具体方位。”
手中玉佩突然发烫,沈玉真一惊,心中诧异:薛无厌竟回得这般快?!
他连忙将灵识沉入玉佩,听到对方回复后更是惊讶不已:成婚至今不过半月,薛无厌竟已到了崇明中州?这速度未免太快!
按眼下马车的速度,抵达崇明中州少说也要两个月!
薛无厌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倒也不甚在意。理智上,自然是他守在薛无厌身边,时刻关注其状况以防入魔最为妥当。
但情感上,他对与薛无厌相见之事,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此刻沈玉真的情绪变化已不仅是气息波动,而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先是惊讶、诧异,继而震惊中夹杂着一丝庆幸,还有……
几乎掩不住的欣喜。
薛无厌:“……”
对于沈玉真这般既畏惧自己,又总莫名惦记的矛盾心思,薛无厌已然摸出几分门道。
此刻他精准地猜到,沈玉真定是因为想到能较晚相见而暗自欢喜。
薛无厌颇觉无奈,但见对方这般鲜活生动的模样,又觉得甚是有趣,便又在玉佩中传了一句话。
沈玉真忽觉手中玉佩再度发烫,不禁疑惑:该说的不是都说完了吗?
薛无厌还要说什么?
他下意识将灵识探入玉佩,随即脑海中便传来薛无厌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
“夫人。”
与寻常的交谈不同,玉佩传声虽是在脑海中响起,却仿佛近在耳畔般清晰。
沈玉真乍闻这两世都无人如此唤过的称呼,心头猛地一跳,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如握烫手山芋般,竟将玉佩一把甩了出去!
薛无厌:“……”
他强自压下几欲上扬的唇角。
然而在玉佩脱手前,沈玉真仍听到了薛无厌的后半句话——
“你既称我‘夫君’,我自当唤你‘夫人’。”
沈玉真只觉眼前一黑,仿佛天都要塌下来。
对他来说这简直惊悚至极——
原着中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反派大boSS,此刻竟唤他“夫人”?!
这还有没有天理啊!他唤薛无厌“夫君”不过是客套之辞啊!
不过提及原着,沈玉真又想起那个尚未出世的主角。
原着中男女主是在薛无厌入魔后才降生的,出生地乃是一处极为偏远的大州,周遭尽是些不起眼的小州。
但沈玉真可不想去提前结交主角、抱什么大腿。
如今他既已成为原着头号反派的“夫人”,若再去招惹主角,岂非自投罗网?
这不是等着被正派人士收拾吗?!
简直是送命啊!
因此沈玉真不仅要避开主角,更要避得远远的!
最好是永生永世不相见!
单是应付薛无厌这个“定时炸弹”就已够呛,再多一个他可承受不起!
玉佩坠地的清脆声响惊醒了正在调息的薛霖,也“惊醒”了始作俑者。
薛霖立刻警觉地睁眼,见只是沈玉真的玉佩落地,便又阖目继续修炼。
而薛无厌则故作无辜,佯装关切地问道:“沈弟?”
沈玉真猛然回神,望着地上的玉佩,险些想将其扔出窗外。
但理智终究占了上风,他咬了咬牙,如临大敌般用灵力将玉佩送回来,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
同时他强作镇定地摇头:“无碍。”
薛无厌:“……”
这回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住了,只得任其微微上扬。
沈玉真此刻全然没有注意到薛无厌的表情变化,他生怕这玉佩再闹出什么令人心惊肉跳的动静,连忙将其收入芥子袋中。
薛无厌见状也不再逗弄他,转而收敛心神,开始认真修炼起来。
沈玉真暗自深呼吸了几次,平复着方才被搅乱的心绪。
待心情稍定,他略一思索,随即衣袖轻挥,那把名为“逢春”的七弦琴便出现在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他特意在商行购置的精美琴案。
又到了收集音律、磨练琴技的时刻。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上琴弦,随着《霜月真经》的运转,清冷悠扬的琴音缓缓流淌而出。
与笛声不同,运转功法时的笛声如同山间初雪般清冽,而这琴音却更像是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亵渎的凛然之气。
只见冰蓝色的流光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烟花,自琴弦间迸发而出,转瞬间又被一股灵力包裹,消失不见。
尽管如今他对《霜月真经》第一篇和乐器的掌握都已相当纯熟,但一曲终了,最多也只能凝聚出三道音律。
沈玉真心想:这大概就是炼气期修士所能产生的音律数量上限了。
随着这悠扬琴声的流淌,薛无厌顿觉如置身寒泉之中,通体舒畅。
其实他的心魔并不需要时时聆听沈玉真的乐曲,他发现只要听一次,就能压制心魔整整十二个时辰。
而沈玉真又每日都会在房中吹笛或弹琴,因此薛无厌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心魔的侵扰了。
修行是前所未有的顺畅。
原本因烈日炎炎而躁动不安的灵马们渐渐安静下来,三辆马车上的修士们都感到心神格外清明,连修炼速度都比往日快了一些……
到了下午时分,沈玉真让灵马加快了行进速度。
这片平原并不算特别广阔,因此在天色将暗未暗之际,车队已经驶出了平原,前方赫然出现一片密林。
其实在平原上行进时,他们也遇到过蛮兽拦路的情况。
不过由于灵马等级较高,大多数蛮兽都被其气息所震慑,不敢前来骚扰。
但偶尔也会有一些二级蛮兽不知死活地前来挑衅。
这种时候,往往都是薛无厌出手将其解决。
然而此刻,在这片密林的边缘地带,不仅薛无厌,就连修为比他低了一个大境界的沈玉真,都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随即,柳绿芸停下了马车。昏暗的密林深处,渐渐浮现出数道人影,还有他们手中法器若隐若现的寒光……
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缓步走出。
他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手中握着一根黝黑的长棍,正用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三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车。
通过气息判断,此人修为竟已达筑基十层!
而且根基扎实浑厚,显然不出几年就能突破至开光期!
柳绿芸面色一凛,而薛霖早已从车厢中闪身而出,此刻也是满脸凝重。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
短短一瞬却似过了许久,双方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发!
那壮汉身形如电,骤然跃起,手中长棍挟着凌厉劲风狠狠劈向马车。
强大的威压竟将灵马和车上众人尽数压制,似乎眼看着就要——
“铛——”
一柄折扇突然从车窗飞出,轻飘飘地抵住了长棍。
这看似毫无重量的折扇,竟让壮汉再难前进分毫!
壮汉脸色大变,急忙抽身后退。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折扇已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锦衣青年收回手中。
青年身形一闪,已与壮汉战作一团。
与此同时,其他人影也与车队护卫厮杀起来。
沈玉真迅速跃出马车,落地时已将灵马收入兽囊,三辆马车也尽数收入芥子袋。
随即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局。
即是历练,不打打杀杀怎么练?
对面有三个筑基期修士,正好由薛无厌、薛霖和柳绿芸各自应对。
但对方却有足足十二个炼气期修士!
而沈玉真这边仅有五个炼气期战力——
三个是柳绿芸的下属,另外两个则是只有炼气四层修为的晁家兄弟。
沈玉真长袍一掀,席地而坐,抬手间“逢春”已现。
急促的琴音顿时在密林边缘响起。
晁家兄弟也是使棍的修士,此刻正被五个炼气期修士围攻。
他们在薛家时并未受过系统训练,很快便落入下风。
眼看一杆长枪就要刺穿晁武的胸膛,而晁文却救援不及之际,一道无形的音波如离弦之箭骤然袭来。
这音波之凌厉,竟瞬间洞穿了三名敌方修士的胸膛!
“砰!”
尸体倒地的闷响刚刚传来,那三具尸体便在一阵诡异的颤抖后,骤然化作了一地冰粉!
晁家兄弟见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刹那间,越来越多的音波如利箭般激射而出,在战场上穿梭游走。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又有三名炼气期修士应声倒地,彻底解除了其他人的危机。
炼气期这边的战局顿时逆转。
柳绿芸的三名下属都是历经九死一生存活下来的精锐,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个个都是同境界中的好手。
此刻抓住机会,立即展开了凌厉的反击。
这些看似轻描淡写的几道音波,实则消耗了沈玉真近六成的灵力。
为了及时救援,他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威力出手。
见这边局势已稳,沈玉真立即运转《百鸟经》,召唤出数十只寻香莺,朝筑基期那边的战场飞去,准备干扰对手。
自古兵器之道讲究“一寸长一寸强”。
那铁棍势大力沉,舞动起来虎虎生风,若是寻常折扇,恐怕连近身都难。
但薛无厌岂是寻常扇修?
他的战斗方式简直狡猾至极。
不仅身法比壮汉还要快上三分,那把折扇更是诡异莫测。
只见扇面快速旋转,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突破密不透风的棍影,直取壮汉面门,逼得他不得不收招后退。
然而就在壮汉后退的瞬间,折扇又诡异地飞回薛无厌手中,而他的身影已闪至壮汉身后,扇骨如剑,直刺后心!
壮汉大惊失色,急忙握紧长棍反身横扫,却见对方又鬼魅般出现在他背后。
如此反复数次,不像杀敌,竟像是在……
拿壮汉当练功的活靶子!
壮汉自然看出了其中端倪,虽然怒火中烧,却深知不是对手,只得一边闪避一边寻找逃跑的机会。
余光瞥见已经死光的炼气期手下,他心中又恨又悔。
今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亏大了!
他们本是盘踞在这密林边缘的土匪,专门劫掠过往修士,没想到今日竟要栽在这里。壮汉岂能甘心就此丧命?
他猛一咬牙,身法速度骤然提升!
然而薛无厌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只见扇柄精准抵住袭来的长棍,薛无厌身形后撤的同时,那折扇却突然展开,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卡住长棍,随即如离弦之箭般直射壮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