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沁声音发颤,后面的话几乎不敢说出口。
万一秦郎的身份因此暴露,那滔天祸事……
一想到这件事情,沈沁的心便揪作一团,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秦书反手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温声道:“沁儿,莫慌。”
他唇角勾起一抹熟悉的浅笑,那笑容里带着些许不经意的霸气,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一肩担之。
“区区南阳郡守,还不足以被发现,就算是真的被发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若他们当真敢来,我秦书接着便是!”
沈沁望着他,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许,但眼底的担忧依旧浓郁。
秦书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轻松。
“好了,这些事你无需多虑。府中之事已安排妥当,我正好要去村子里一趟,有些事情要办。”
“村子?”沈沁微怔。
“嗯。”秦书颔首,“去去就回。”
他转身欲走,沈沁却又拉住了他的衣袖,声音细若蚊蚋:“秦郎,万事小心。”
“放心。”秦书捏了捏她的手,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如松,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清水村。
夜色虽已深,但村中的空地上却依旧灯火通明,呼喝之声此起彼伏。
秦二伯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在火光下泛着油光,正带着一群青壮村民挥汗如雨地操练着。拳脚生风,吼声震天,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自从秦书传下一些粗浅的锻体法门,又解决了山匪之祸,整个清水村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
“嘿!”
“哈!”
村民们练得起劲,丝毫未曾察觉秦书的到来。
秦二伯眼尖,瞧见秦书负手立于场边,连忙停下动作,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脸,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嗓门洪亮。
“书……书哥儿!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跑哪儿去了?俺去找了你好几趟,高府的人都说你不在!”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秦书淡然一笑:“二伯,我去办了些正事。”
他目光扫过那些精神抖擞的村民,心中暗自点头。
这些,都将是我日后起事的班底。
随即,他话锋一转。
“二伯,我来是想问问,咱们村里,或者这附近,有没有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最好是那种……考过功名,有些墨水的。”
秦二伯闻言,粗犷的眉头微微一皱,摸着下巴沉吟起来。
“读书人?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有那么多金贵的读书人哟……”
他挠了挠头,忽然眼睛一亮:“哦!对了!还真有一个!”
“村东头,那个沈文!对,就是他!”秦二伯一拍大腿,“那可是咱们村唯一一个正儿八经读过书,还考上过童生的!可惜啊……”
他咂了咂嘴,脸上露出几分惋惜。
“这沈文啊,脑子是好使,就是运气差了点。听说他考那秀才,足足考了四十年,愣是没考上!把自己熬得头发都白了,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也让他给折腾得家徒四壁,唉!”
“沈文?”秦书眼眸微动,“家徒四壁的童生么……”
有点意思。
他点了点头。
“行,我知道了。二伯,你们继续操练,莫要懈怠。我去会会这个沈文。”
“好嘞!书哥儿你忙你的!”秦二伯爽朗应下,转身又投入到火热的操练之中。
秦书循着秦二伯指点的方向,来到村东。
月光下,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与周遭还算齐整的农家院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果真如秦二伯所言,家徒四壁。
院墙塌了半边,露出光秃秃的泥土地。
屋门更是凄惨,只剩下一扇摇摇欲坠的门板,另一扇不知所踪。
隐约间,有细碎的读书声从屋内传出,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中年男子,正借着从破窗中透出的微弱烛光,捧着一卷残破的书简,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秦书目光微凝,上前轻轻叩了叩那仅存的半扇门板。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让屋内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一个面容憔悴,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的中年妇人,端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小心翼翼地从屋内探出头来。
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是一身锦衣,气度不凡的秦书时,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认出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惊讶和一丝惶恐。
“哎呀!是……是县太爷!?”妇人声音有些发颤,连忙将门拉开一些,局促不安地欠了欠身,“县太爷,您……您怎么到俺们这穷家破户来了?快……快请进!”
她显然还不知道秦书已经高升的消息,依旧以“县太爷”称呼。
秦书唇角噙着一抹和煦的笑意,迈步走进那低矮的茅草屋,目光在屋内一扫。
屋里陈设简陋到了极点,除了一张破旧的桌子,两条长凳,便再无他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贫困的气息。
“不必多礼。”秦书语气温和,“我来,是想找沈文先生有些事情。”
“找……找当家的?”妇人闻言,脸色骤然一白,手中的油灯都晃了晃,声音带着哭腔。
“县太爷,俺们家老沈……他……他可是犯了什么事?他就是个书呆子,成天就知道啃那些破书,绝对不会做什么坏事的呀!求县太爷明察,饶了他这一回吧!”
她“噗通”一声就要跪下,以为是自家那不争气的丈夫又惹了什么祸事。
秦书伸手虚扶一把,阻止了她的动作,面上笑容不减:“这位大嫂,你误会了。”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入妇人耳中。
“我并非来问罪。实不相瞒,我不日将启程前往南阳郡赴任郡守一职。听闻沈文先生才学不凡,特来相邀,想请他出山,担任我的郡守府长史,辅佐我处理郡中事务。不知沈先生,意下如何?”
“郡……郡守?长史?!”
妇人呆住了,一双本已黯淡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她使劲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郡守?!眼前这位年轻的县太爷,竟然要当郡守了?
还要请自家那个考了四十年秀才都没考上的书呆子去做长史?这是……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哎呀!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妇人反应过来后,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也顾不上擦,连忙拉着秦书的衣袖,满脸堆笑,声音都带着颤音。
“愿意!愿意!他肯定愿意!县太爷……哦不!郡守大人!您真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啊!”
她转身就朝里屋那个还在发愣的白发中年男子奔去,一把将他从书堆里拽了出来。
“老沈!你个死脑筋的!快出来!郡守大人来看你了!天大的好事啊!”
妇人一边拽,一边喜不自胜地嚷嚷着。
秦书的目光落在那个被强行拉出来的沈文身上。
他头发花白,面容清瘦,眼神中带着久困书斋的迷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此刻正痴痴地看着秦书,仿佛还没从自己的书中世界里回过神来。
秦书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沈先生,我想与你单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