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阳婉拒叶家和谢氏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
叶家老宅,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围坐一堂,紫砂壶里的茶水早已凉透,却无人续添。
“竖子狂妄!”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者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跳起,发出刺耳的声响,“叶家数代积累的底蕴,他竟视如敝履!真以为凭着一本残缺的《玉匣真本》,就能自立门户,与我等百年世家分庭抗礼?”
“三叔息怒,”旁边一位稍年轻些的长老劝道,“年轻人嘛,总有些傲气。或许,他只是想保持所谓的‘独立’,不想受制于人。”
“独立?哼!”被称为三叔的老者冷笑,“命理之道,博大精深,岂是单打独斗能成的?没有世家庇护,没有资源共享,他能走多远?我看他是被谢家那个女娃子迷了心窍,想借着谢氏的财力另起炉灶!”
“话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位一直沉默的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观此子,并非贪图富贵之人。他拒绝谢氏,可见其心。只是……这份傲骨,怕是要让他吃大亏。”
“吃亏才好!”三叔余怒未消,“让他知道,这命理江湖,水深得很!不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能轻易搅动的!”
众长老心思各异,或惋惜,或恼怒,或冷眼旁观。林青阳的选择,无疑触动了他们身为世家子弟的骄傲与固有观念。在他们看来,叶家抛出的橄榄枝,已是天大的恩赐,林青阳却弃之如敝履。
这份不满,如同在暗夜中点燃的一丛火苗,虽未燎原,却也吸引了潜伏在阴影中的饿狼。
逆命阁。
这个如同跗骨之蛆般存在的组织,在何世雄倒台后沉寂了一段时间,但从未真正消失。他们像蛰伏的毒蛇,等待着再次出击的机会。
叶家内部对林青阳的不满,很快便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传到了逆命阁残余势力的耳中。
“哦?林青阳那小子,竟然把叶家和谢家都得罪了?”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昏暗的密室中响起,说话者笼罩在斗篷之下,看不清面容。
“正是。叶家几位长老对他颇有微词,认为他不识抬举,目中无人。”下手躬身禀报。
斗篷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好,好得很!这林青阳,自以为得了《玉匣真本》,就能呼风唤雨,真是天真!他以为明理堂如今声名鹊起,便能高枕无忧了吗?”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既然他如此看重明理堂的声誉,那我们就从这里下手。他不是想独立吗?我们就让他尝尝孤立无援的滋味!”
命令,如毒液般迅速下达。
数日后,坊间悄然出现了一些关于明理堂的流言蜚语。
起初,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闲谈。
“听说了吗?明理堂那个林大师,好像脾气不太好,前几天有人去求教,碰了一鼻子灰。”
“是吗?我还听说他收费挺贵的,跟传闻中‘明理济世’的形象不太一样啊。”
这些流言,林青阳有所耳闻,却并未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然而,他低估了逆命阁的卑劣。
很快,流言开始变味,变得恶毒,变得具有针对性。
“哎,你们听说了没?最近城西那边,也冒出来好几个打着‘明理堂弟子’旗号的算命先生。”
“哦?真的假的?林大师的弟子不是都在明理堂坐镇吗?”
“谁知道呢?那些人也穿着类似的青布长衫,也摆着八卦罗盘,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街头巷尾,几处不起眼的角落,悄然多了一些卦摊。摊主皆作青衫打扮,桌上摆着粗糙的罗盘和几本翻旧的命理书籍,赫然模仿着明理堂的风格。
一位衣着光鲜的商人,正被其中一个“明理堂弟子”缠住。
“这位老板,我看你印堂发暗,眉宇间带着一丝晦气,定是近期生意上遇到了麻烦吧?”那“弟子”油腔滑调地说道,眼神却在商人华贵的衣料和玉扳指上打转。
商人一愣,他最近确实有笔生意不太顺利。
“哦?先生如何得知?”
“呵呵,我乃明理堂林青阳大师亲传弟子,这点识人之术还是有的。”那“弟子”昂了昂头,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老板,你这困局,若不及时化解,恐有更大的麻烦啊!”
商人闻言,心中一紧:“那……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这个嘛……”那“弟子”故作高深地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须,“我师父林青阳大师有独门秘法,可为你消灾解厄,扭转乾坤。只是,这秘法嘛,耗费心神,需要一些……嗯,香火供奉。”
他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商人犹豫片刻,想到林青阳如今的名声,咬了咬牙:“好!只要能解决问题,这点供奉不成敬意!”
几日后,商人的生意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因为听信了这“弟子”的胡乱指点,错失良机,亏损了一大笔。
商人怒不可遏,直接找上了明理堂。
“林青阳!你给我出来!你明理堂就是这么骗人的吗?”
类似的事件,在不同地点,以不同形式,接二连三地发生。
有的人被骗了钱财,有的人被误导了人生抉择,更有甚者,因为听信了那些假冒弟子的胡言乱语,家庭失和,夫妻反目。
一时间,怨声载道。
那些受骗上当的人,自然将这笔账算在了明理堂和林青阳的头上。
“什么狗屁大师!都是骗子!”
“明理堂?我看是‘名利堂’吧!”
紧接着,更恶毒的谣言开始疯传。
“你们知道吗?那个林青阳,根本不是什么正道人士!他那本《玉匣真本》,其实是一本邪书!”
“我也听说了!他能给那些大老板指点迷津,让他们赚钱,其实是用了书里的秘法,操控了他们的财运,然后从中抽成!”
“怪不得谢氏集团那么捧他!原来是被他用邪术控制了!”
“还有叶家,想招揽他,他都不去,肯定是嫌叶家给的‘好处’不够多!这人心,黑着呢!”
这些谣言,如同一盆盆污水,狠狠泼向林青阳和明理堂。它们编造得有鼻子有眼,将林青阳的每一次成功都曲解为处心积虑的阴谋,将他的善意扭曲为伪善的表演。
林青阳坐在明理堂内,听着叶清风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脸色铁青。
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又是逆命阁!”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除了他们,林青阳想不到还有谁会用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
他原以为,自己选择独立,是为了更好地传承命理之道,不让其沾染过多世俗纷扰。
却没想到,这份独立,反而成了敌人攻击他的突破口。
叶家的不满,给了逆命阁可乘之机。
他们这是要彻底搞臭明理堂,搞臭他林青阳!
“师父,现在外面都传疯了。”叶清风忧心忡忡地说道,“很多以前对您很敬佩的人,现在都开始动摇了。还有些人,甚至跑到明理堂门口指指点点,说些难听的话。”
林青阳起身,走到窗边。
街道上,行人匆匆,偶尔投向明理堂的目光,带着探究,带着怀疑,甚至带着鄙夷。
曾经门庭若市的明理堂,如今变得有些冷清。
预约簿上,好几个名字后面,都画上了取消的横线。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深深的疲惫和焦虑,涌上林青阳的心头。
他可以不在乎那些富商巨贾的拉拢,可以不在乎世家门阀的示好。
但他不能不在乎明理堂的声誉。
这不仅是他安身立命之所,更是爷爷林老一生的心愿,是他传承命理正道的基石。
如果明理堂倒了,如果他的名声毁了,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逆命阁这一招,釜底抽薪,狠辣至极。
他们抓住了他最在乎的东西。
林青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收紧,要将他勒死在其中。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他必须想办法应对。
但是,如何应对?
去澄清?去解释?
在铺天盖地的谣言面前,个人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甚至可能越描越黑。
那些假冒的弟子,如同过街老鼠,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根本抓不住。
逆命阁的人,则隐藏在更深的暗处,伺机而动。
林青阳感到一阵头痛。
他仿佛能看到,逆命阁那些人,正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欣赏着他的狼狈,发出得意的狞笑。
“不能让他们得逞!”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升起。
他必须做点什么。
但,做什么?
他再次看向窗外,眼神渐渐变得深邃。或许,是时候,停下来,好好想一想了。
不仅要想如何破局,更要想想,这命理之路,究竟该如何走下去。
风雨欲来。
而他,林青阳,必须找到一把能撑过这场风雨的伞。
或者,他自己,就成为那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