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讲堂,如今已是老城区一道独特的风景。
每逢开课,小小的院落总是挤满了人。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前来聆听先贤智慧;也有西装革履的精英,放下繁忙工作,寻求片刻安宁与解惑。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市民,带着对未知的好奇,对命运的探寻,走入这方古朴的天地。
林青阳站在堂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盘,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他讲《玉匣真本》里的基础,也讲自己悟出的道理,将那些晦涩的条文,揉碎了,掰开了,用最寻常的比喻,说给众人听。
人群中,总有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谢雨晴。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谢氏集团总裁,而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她总是来得很早,静静坐在前排,手中拿着精致的笔记本,认真记录着林青阳说的每一句话。有时,她会蹙眉深思;有时,又会豁然开朗,眼中闪过明悟的光彩。
课后,她也常常留下,向林青阳请教一些商业决策中遇到的困惑,尝试用命理的角度去理解。林青阳发现,谢雨晴的悟性极高,很多道理一点就透,甚至能举一反三。
她身上的“金”气依旧锐利,那是商人本色,果决,坚韧。但如今,那片纯粹的金色中,渐渐晕染开一丝“水”的柔和与变通,甚至隐隐有“木”的生发之意。
这是个好现象。
林青阳看在眼里,心中却有些复杂。他能感觉到,谢雨晴对命理学的兴趣,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术”的层面,开始探求其“道”的根本。
这天讲课结束,众人渐渐散去。谢雨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留在了最后。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茶香袅袅,混着院中老槐树的清气,让人心神宁静。
“林先生。”谢雨晴站起身,走到林青阳面前,神情郑重。
“谢总,今天有什么新的问题?”林青阳放下手中的茶杯,平静地看着她。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她课后的“加餐”。
谢雨晴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一个极大的决定。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林青阳的双眼。
“林先生,我想……我想拜您为师,系统学习命理之道。”
话音落下,小院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青阳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预想过很多可能,却没料到谢雨晴会如此直接地提出拜师。
拜师,这两个字,在命理界,分量极重。它意味着传承,意味着责任,也意味着因果。
他沉默了。
不是因为谢雨晴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她的性别。而是因为,她是一个商人,一个成功的商人。商人的天性是逐利,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玉匣真本》的力量,他比谁都清楚。它能济世救人,亦能颠倒乾坤,甚至,助人为恶。若是心术不正之人习得,后果不堪设想。何世雄,逆命阁,便是前车之鉴。
“谢总,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林青阳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知道。”谢雨晴点头,语气没有丝毫犹豫,“我明白拜师的意义。这些日子听您讲课,我越发觉得命理学博大精深。它不仅仅是趋吉避凶的术法,更是一种洞察世事、明晰人心的智慧。我希望能更深入地学习,不只是为了谢氏集团,更是为了我自己。”
她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一丝虚假。
林青阳的阴阳眼悄然开启,细细打量着她周身的气场。
金气依旧旺盛,但那份锐利被一层温润的光晕包裹着,其中隐约可见淡青色的文昌之气和浅紫色的贵人之气。最重要的是,她的顶上三花,虽未完全凝实,却透着一股清正之意,并无半分浑浊与贪婪。
“你学命理,想用来做什么?”林青阳问,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谢雨晴心中层层涟漪。
她想过用命理来让谢氏集团发展得更好,这是她最初接触命理的目的。但随着学习的深入,尤其是在林青阳的言传身教下,她看到了命理学的另一面。
它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充满温度的智慧。
“我想……”谢雨晴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想用它来更好地理解商业的规律,做出更明智的决策。但前提是,不违背道义,不损害他人。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能用这门学问,帮助更多像我一样在商海中挣扎的企业家,让他们少走弯路,守住本心。”
这番话,倒是出乎林青阳的意料。
他原以为,她会说出一番如何利用命理为谢氏攫取更大利益的豪言壮语。
“商人重利,天经地义。”林青阳淡淡道,“若习得此术,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你如何自处?”
这几乎是在拷问她的灵魂。
谢雨晴沉默了片刻。她想起了何世雄的下场,想起了那些被“逆命阁”利用的人的悲惨结局。她也想起了林青阳,明明身怀绝技,却甘于在老城区开一方小小的“明理堂”,为普通人解惑,收费低廉,甚至常常分文不取。
“林先生,”她抬起头,目光坦然,“我曾一度认为,商业就是零和博弈,成王败寇。但认识您之后,我渐渐明白,真正的成功,是共赢,是利他。命理之术,若用之不当,反噬自身。这个道理,我懂。”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林青阳看着她,眼神深邃。
他想起了爷爷的教诲:“命理者,明理而已。知命不惑,知理不怨。此术可为利刃,亦可为良药,存乎一心。”
谢雨晴的心,他现在有些看明白了。
或许,她真的是一个可造之材。
“你可知,我明理堂门规甚严。”林青阳缓缓开口,“一旦入门,需立誓言,终身不得用所学之术行苟且之事,不得欺世盗名,不得恃术凌人。若有违背,轻则废除所学,逐出师门,重则……天道昭昭,自有惩处。”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雨晴闻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她知道,林青阳这是在给她最后的机会,也是在陈述最坏的结果。
她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弟子谢雨晴,真心求道。若得师父允准,愿遵师门规矩,恪守正道。若有违此誓,甘受任何责罚!”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林青阳也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像谢雨晴这样身份的人,最多也就是口头承诺。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许久。
院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四合。
“起来吧。”林青阳终于开口。
谢雨晴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林青阳的记名弟子。”林青阳道,“我会传你《玉匣真本》中与商业相关的‘堪舆布局’、‘择时用事’、‘观人识气’三门学问。至于能领悟多少,修行到何种境界,全看你自己的造化和德行。”
他没有直接收她为入室弟子,也是存了一份考验之心。
“谢师父!”谢雨晴大喜过望,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林青阳受了她这三个头,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谢雨晴之间,又多了一层更深的羁绊。这羁绊是师徒情分,也是传承责任。
“商业命理,有其特殊性。”林青阳扶起她,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它涉及的利益更大,牵扯的因果也更复杂。你要记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命理之术,是助你‘明道’,而非让你‘取巧’。其中的分寸,你要自己把握。”
“弟子明白。”谢雨晴重重点头。
“往后,除了讲堂的课,我会单独为你开小灶,传授这三门学问的精要。”林青阳顿了顿,补充道,“但《玉匣真本》原典,除非你通过我最终的考验,否则,不能给你观阅。”
《玉匣真本》非同小可,他必须慎之又慎。
“弟子遵命。”谢雨晴对此并无异议。能学到真东西,她已经心满意足。
夜色渐浓,谢雨晴带着满心的激动与敬畏离开了明理堂。走在老城区的石板路上,她感觉自己的人生,似乎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篇章。
林青阳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被黑暗吞噬。
收谢雨晴为徒,他不知道是对是错。
商人重利,这是天性。他只希望,谢雨晴能守住今日的承诺,将这门学问用在正途。
明理堂的灯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他隐隐感觉到,谢雨晴的加入,或许会给明理堂带来一些新的变化,这些变化是好是坏,尚不可知。
他转身走进屋内,拿起桌上的《玉匣真本》。书页泛黄,墨香依旧。
“爷爷,我这样做,对吗?”他在心中默问。
无人回答。
只有窗外的风,呜呜咽咽,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林青阳叹了口气,将书合上。
路,是他自己选的。无论未来如何,他都得走下去。
而谢雨晴,这位新晋的记名弟子,她的命理之路,又会走向何方?她能否在波谲云诡的商场中,坚守住命理学的本心?
这,将是她自己,也是对林青阳的又一场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