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的后两周可能是你自从工作以来最顺利的一段时间,像浸在蜜罐里的莲蓉月饼。
黄督察的咆哮声破天荒消失在台风过境前,永利皇宫的人并没有打电话喊你去给秦彻端酒瓶。
沈星回那些总让你夜班走神的台词,和夏以昼的实时定位共享请求,默契地停在了农历七月——连庙街神婆都说这是十年一遇的贵人闭口局。
爱情海面风平浪静,工作热情便如涨潮漫过维多利亚港。
巡逻间隙你标记出27户独居老人的门牌号,佝偻着腰穿过蟑螂横行的楼道拍摄危楼裂缝,最终让油麻地警署的档案室多出一整排贴着橘色警示标签的文件夹。
当《东方日报》角落出现「油麻地警署某实习警员促成跨部门协作,建立“危楼住户登记系统”」时,你举着剪刀在报刊亭前手抖了十分钟,将油墨未干的报纸剪成心形,贴在执勤笔记扉页与祁煜的速写之间。
巡逻间隙总要翻开看看,仿佛那行铅字能在让你自动发电。
中元节那天,你和夏以昼休息在家。
对你们一家来说,清明、中元是比春节、中秋还重要的节日,不管是你、奶奶、还是夏以昼,死去的亲人都比活着的多得多。
天未亮透,奶奶的蓝布围裙已沾满檀香灰,把你和夏以昼拎起来叠元宝。
三人围坐在桌前,奶奶的银镯磕着搪瓷盆边缘:“手要勤快些,阿深家的那份也得叠。”
夏以昼看着你偷捻两张锡箔纸,三折两卷成了柯尔特m1911——枪管特意用朱砂笔描了红,最后给早逝的母亲叠了架三角钢琴,琴键是用奶奶压箱底的宣纸边角裁的。
晌午的溽热把纸钱烘出庙街香烛铺的气味。
奶奶把装满供品的藤篮塞进车后座:“台风眼比算命先生还难捉摸!早去早回。”
“知道啦。”你系上安全带跟她挥手。
车子开到街角时,你趴在车窗上看见路口不锈钢盆里金箔衣纸卷起边角,穿唐装裤的茶餐厅老板正往柏油路上泼半碗糖水,黏住企图飘走的孤魂。
墓园山道的风卷着咸涩海气扑来,你按着乱舞的长发刚掀开后备箱,夏以昼身上的果香突然混着体温漫过你后颈。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指节擦过你耳际,用手腕褪下的黑皮筋将散落的发丝拢成温驯的溪流。
接着右臂越过你肩头提起竹篮,左手拉起你的手向他父母的墓地走去。
在第三级台阶,他虚握的手掌突然收紧成十指相扣,远处浪涛正撞碎在防波堤上。
你有些不明白他最近和今天反常的沉默,抬起头看向他面无表情的侧脸,只能归结为他可能想念家人了。
五色糯米饭被他摆在墓碑前,你掏出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照片:“叔叔阿姨,我们来看你们啦。米是我淘的,夏以昼煮的哦。”
两人在猎猎风中站了一刻,他再次牵起你冰冷的手:“走吧,带你去看太平山的房子。”
“不带奶奶一起去吗?要不等晚上黎医生下班一起?”你边走边问。
“今天只带你。”他淡淡答道。
刚上车就下起豆大的雨点,你系上安全带后看向他:“要不下次吧,今天这鬼天气开车不安全。”
他没有理会你的话,车子快速驶入雨幕中。
你内心隐隐感到不安,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暴雨把太平山浇成流动的墨色油画,车轮碾过柯士甸山道的积水。
你呵气在车窗画了个笑脸,透过氤氲水雾看见半山腰亮起盏暖黄壁灯——像浮在黑色绸缎上的萤火虫,那是夏以昼去年拍下的山顶别墅。
车库门开启的瞬间,十二盏感应灯次第亮起,在雨帘中织出光的甬道。
夏以昼的指腹按在青铜门狮首衔环处,三重加密锁“咔嗒”弹开时,你闻见松木混着橙花的暗香。
入户厅的微水泥墙面泛着珍珠母贝光泽,黄铜壁灯在暴雨天投下熔岩流动般的光斑。
夏以昼看着你赤脚踏上地暖烘热的柚木地板,像个探险家般打探房子里的每一处秘密,兴奋地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十五年朝夕相处,他深谙你理想中的家:偏爱能躺进整片阳光的宽敞客厅,钟爱窝进去就不想动弹的长沙发,钟情占据整面墙的巨幕与触手可及的阔叶绿植,而厨房——存在即圆满。
二楼夏以昼的房间冷灰金属墙嵌着NASA退役舱板,你数着夏以昼收藏的飞机蒙皮残片,突然发现两间卧室共用一面可旋转书柜。
你试图扳动它:“为什么这么设计啊?有什么讲究吗?”
“怕有人迷路。”他转动书柜暗格,你猝不及防跌进比刚才次卧大一倍的主卧。
可以说完全是你幻想中的卧室,房间铺满云朵般的羊绒地毯,灰粉色床品看上去就柔软舒服,床头堆着的全是你喜欢的玩偶。
你掀开窗帘第三道纱幔发现隐藏式衣帽间轨道——滑开竟是整面山景落地窗。
指尖抚过意大利洞石打造的悬浮梳妆台,你突然顿住,化妆品架上放着的是你和夏以昼的合照。
“喜欢吗?”他突然出现在你身后,拿起相框端详。
暴雨在钢化玻璃外炸成星河,而他腕表齿轮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你突然回忆起两周前从林薇家离开时,她告诉你,之前抓捕陈国坤时她留给你的只有一把枪,而那个被改造的Apple watch是夏以昼的手笔。
当时她说的时候你没有多想,可现下你突然明白了林薇话里的意思,你的真实定位夏以昼完全知道,你和祁煜每次接吻时狂飙的心跳,他也知道。
你所有的谎言......他全知道......
“哥,我们早点回家吧,奶奶还等我们吃晚饭。”
你疾步走向卧室门的瞬间,夏以昼的手掌如铁索般扣住你手腕。
他把相框轻轻放下,背对你用低哑的声线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你在说什么?”你侧过身仰头看他。
他固执地不肯转身,喉结滚动时带起颈侧青筋的抽搐:“约会、接吻不够......”口袋里掏出的铝箔药板被掷在羊毛地毯上发出闷响,“还要为他吃这个?”
你俯身去捡的瞬间却被他拽着腕骨扯进怀里,踉跄间重心不稳的你踩在他脚背上。
“屈螺酮炔雌醇片,”他下眼睑神经质地抽动,字句从咬紧的臼齿间挤出冰碴,“告诉我,你在为谁避孕?”
你紧绷的神经在听到专业名词后骤然松弛,但很快又气愤起来:“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的?经过我允许了吗?”
“祁煜?沈星回?”他咬肌绷出棱角,“还是其他我不知道的男人?”
你哽着嗓子苦笑,他突然抓住你双手提到自己面前,让紫橙色虹膜吞噬你全部视野:“做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