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进康平小区的第一周,就听见隔壁302室传来指甲刮墙的声音。
老式公寓的隔墙薄得像纸,每晚十一点,“滋滋”声准时从衣柜背后传来,像有人用指腹反复摩挲水泥裂缝。起初我以为是老鼠,直到某天清晨,发现衣柜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纸条,边角被啃出齿状缺口,上面用红笔歪歪扭扭写着:“别让她看见光”。
“302的住户上个月刚搬走。”物业大叔边登记边打哈欠,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走廊尽头的消防栓,玻璃上倒映出我身后有个穿灰布衫的影子,“那姑娘整天戴着遮阳帽,连窗帘都不拉,说什么墙上有眼睛。”我注意到他钥匙串上挂着枚生锈的指甲剪,刀刃间卡着半片淡青色的指甲——和我昨夜在墙缝里抠出的碎片一模一样。
怪事在第三晚升级。我对着镜子涂指甲油时,隔壁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冲出去查看,发现302室的门缝里渗出暗红液体,顺着地砖缝蜿蜒成五指张开的形状。壮着胆子敲门,门却自己开了条缝,屋里堆满旧报纸,中央的折叠床上扔着件带血的灰布衫,衣领处绣着极小的“陈”字——和我晾在阳台的白衬衫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指痕形状相同。
更骇人的是床脚的纸箱。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本台历,每本2月14日那页都被挖去了日期,缺口边缘留着指甲抓挠的毛边。最底层压着张照片,穿灰布衫的女孩站在老槐树下,她的右手食指缠着纱布,纱布上渗着血,在地面投下的影子,分明是只扒在围墙上的手。
“你在找什么?”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身看见戴遮阳帽的女人站在楼梯拐角,她的围巾遮住半张脸,露出的下巴上有道月牙形的伤疤,“302的租客都爱乱翻东西,去年那个男生,也是在找墙缝里的纸条。”她抬手时,我看见她袖口滑出半截纱布,和照片里女孩的缠法分毫不差。
那晚我做了噩梦,梦见自己顺着墙缝爬进302室,看见水泥墙里嵌着半截食指,指甲盖泛着青紫色,指尖正对着我这边。惊醒时,发现床头的手机屏幕裂了,裂痕从左下角延伸到中央,形状像极了照片里老槐树下的影子——那只扒在围墙上的手,此刻正从我的墙纸里慢慢凸出来。
我决定查清楚真相。通过社区公告,我找到三年前的一则寻人启事:女孩陈雨薇,2月14日失踪,特征是右手食指受伤,最后出现在康平小区302室。启事下方盖着注销章,注销日期是2020年2月15日,正是台历上被挖去的日期。
凌晨两点,墙缝里的刮擦声突然变成敲击声,“咚、咚、咚”,三声短间隔,和心跳频率完全同步。我壮着胆子用美工刀撬开墙纸,露出巴掌大的水泥缺口,里面塞着卷发霉的纸条,展开后是用血写的字:“他说要帮我治手伤,把我的食指钉在墙上当挂钩……”字迹在最后变成凌乱的抓痕,末尾画着个戴遮阳帽的简笔人像,围巾上的月牙形伤疤格外醒目。
“你果然找到了。”戴遮阳帽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我房间里,她摘下围巾,露出整张脸——右脸从眼角到下巴,有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正是照片里女孩受伤的位置,“三年前住这里的男人,总说我墙上的影子像女鬼,后来他用钉子把我的食指钉在墙上,说这样影子就不会动了。”她抬起右手,本该是食指的位置,只剩下截渗血的指根。
我想跑,却被她抓住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掐进我皮肤时,我看见她身后的墙上,慢慢浮出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的右手食指正对着我们,指尖滴着血,在墙上画出个“替”字。“每个搬进301的人,都会看见。”她凑近我耳边,呼吸里带着腐臭味,“他把我砌进墙里时,说要找替死鬼分担痛苦。你看,你的食指现在是不是在痛?”
低头时,我发现自己的右手食指不知何时肿了起来,指甲盖下泛着青紫色,就像墙缝里那半截腐烂的指头。更恐怖的是,隔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302室的门“吱呀”打开,穿灰布衫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嘴角叼着枚生锈的钉子,目光落在我受伤的食指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三年前寻人启事上,根本没有的、属于凶手的脸。
后来我在医院醒来,护士说我是被人发现晕倒在302室门口,手里攥着半片带血的指甲。但我知道,墙缝里的纸条还在,戴遮阳帽的女人还在,那个用钉子钉人的男人也还在。每当深夜,我依旧能听见指甲刮墙的声音,这次不是从隔壁,而是从我的墙纸里,从我的骨头里,从每个搬来康平小区301室的人,逐渐发青的食指里。
上个月路过小区公告栏,新贴的寻人启事上,女孩的照片正是戴遮阳帽的女人,失踪日期是2020年2月14日。而公告栏的玻璃上,倒映着302室的窗户,窗帘后有个模糊的身影,正把什么东西钉在墙上,一下,两下,第三下时,我清楚看见,那是只苍白的、带着月牙形伤疤的手。
现在我每天都盯着自己的食指,害怕它哪天突然消失,害怕墙缝里的敲击声变成我的心跳,害怕那个戴遮阳帽的女人,突然站在我身后说:“该换你替我钉在墙上了,这样,我们的影子就永远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