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辰平静宣布需牺牲血脉封印魔族。
苏瑾当场拔剑抵住他咽喉:“你答应过陪我重建天云宗!”
林涛双目赤红燃烧血脉:“老子这就杀光魔族,看谁敢动兄弟性命!”
无人注意角落,李云辰指尖风刃悄然割破掌心——血珠渗入脚下幽冥城古老的砖缝。
唯有苏瑾的破魔之瞳,瞥见了他袖中闪过的冷光。
林涛的怒吼还在幽冥城空旷的地底广场回荡,带着炎阳血脉灼人的暴烈气息,震得头顶倒悬的钟乳石簌簌落下细碎的石屑。空气里弥漫着硫磺、血腥和一种更古老、更冰冷的味道——来自脚下那些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墨色石砖,每一块都像凝固的夜色,吞噬着光线和声音。
“听见没,李云辰!”林涛猛地踏前一步,脚下黑石发出沉闷的震动,那双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钉在李云辰脸上,像两块烙铁,“想都别想!什么狗屁血脉封印!老子这就冲出去,把那些黑皮杂碎一个个揪出来剁碎了喂狗!我看哪个敢要你的命!”
他的吼声撞在四周刻满扭曲符文的巨大石柱上,激起沉闷的回响,如同困兽的咆哮。赤金色的火焰不受控制地在他魁梧的身躯上吞吐明灭,将他黝黑的皮肤映照得如同烧红的烙铁,脚下的黑石竟隐隐发出被炙烤的细微“嗤嗤”声,腾起一丝丝难以察觉的白烟。这地底深处幽冥城的力量,似乎正被他的愤怒和血脉引动,加剧着他的失控。
苏瑾的手很稳。那柄秋水般的长剑,“流云”,剑尖凝着一滴寒光,纹丝不动地悬在李云辰的咽喉之前,冰冷的锋锐几乎能刺穿皮肤。她的目光却比剑锋更锐利,穿透了李云辰脸上那层令人心寒的平静,直刺入眼底深处。那里并非全然的漠然,而是一种被强行锁在冰层下的、近乎枯竭的疲惫。这份疲惫像一根针,扎得她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答应过我的,李云辰。”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火星,“天云宗废墟上的血还没干透,长老们魂灯尽灭的仇还没报。你说过,陪我在那片云顶之上,把它重新立起来!”破魔之瞳的银辉在她眼中剧烈流转,几乎要满溢出来,映得她清丽的脸庞显出一种非人的、近乎透明的质感。她看得太清楚了,清楚到能感知李云辰体内那古老血脉此刻的沉寂,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这不是屈服,更像是在积蓄某种无法想象的代价。
李云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剑尖,扫过林涛身上狂暴吞吐的火焰,最后落回苏瑾眼中那片翻涌的银辉。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低沉而清晰地穿透林涛的怒吼和地底无处不在的阴冷回音:“白老的推演,不会错。血脉是钥匙,也是锁。我的血,能重新钉死那扇门。”他顿了顿,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望向那片被魔气浸染的天域,“这是代价,最小的代价。”
“放屁!”林涛彻底暴怒,赤金色的火焰猛地炸开一圈,热浪逼得苏瑾鬓角的发丝都向后扬起。他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整个人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狗屁推演!狗屁代价!老子只知道,兄弟的命,谁他妈都拿不走!”他狂吼着,身形就要扑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李云辰动了。不是闪避,更不是反击。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后退了半步。脚下那双磨损得厉害的旧布鞋,无声地蹭过一块刻着螺旋纹路的古老黑石。
就在他身体重心后移的刹那,宽大破旧的灰色袖口里,一道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青色微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轻盈得如同风掠过草叶。
那微芒的目标,并非林涛,也非苏瑾。
是他自己垂在身侧的左手掌心。
锋利无匹的风刃,由最精纯的风系灵力压缩凝聚而成,其锐利足以无声切开玄铁。此刻,它被李云辰以精准到可怕的控制力约束着,只在他掌心最厚的皮肉处,划开一道细如发丝的伤口。没有血珠立刻涌出,灵力瞬间封住了表面。
李云辰的右手,却在同时做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动作。他迎着林涛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拳头,猛地抬起手臂,五指张开,掌心向前,做出一个再清晰不过的防御和制止姿态。
“林涛!住手!”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焦灼和阻止,瞬间将林涛和苏瑾的注意力全部拉扯到他这突兀的动作上,“这里是幽冥城腹地,你想把我们都埋了吗?”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涛,仿佛那失控的火焰是此刻唯一值得关注的危险。
炽烈的怒意如岩浆般在林涛赤红的双眼中翻涌,李云辰那声带着明显阻止意味的“住手”如同火上浇油。他魁梧的身躯肌肉贲张,覆盖其上的赤金色火焰“呼”地一声猛烈升腾,扭曲着周围阴冷的空气,将他脚下那古老墨石灼烧出的白烟都染上了一层金红的边。他拳头紧握,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狂怒几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埋了?埋了也比看着你去送死强!”林涛的咆哮震得整个空间嗡嗡作响,几缕细小的石粉簌簌从穹顶飘落。
苏瑾的“流云”剑依旧稳稳地停在李云辰咽喉前半寸,寒光凛冽。然而,就在李云辰抬臂喝止林涛、掌心防御姿态展露无遗的那电光火石的一瞬,苏瑾眼中那剧烈流转的银辉骤然凝滞了一下。破魔之瞳能窥破虚妄,直抵灵力流转的本源。
她清晰地“看”到,在李云辰那抬起做防御状的宽大右袖深处,一丝微弱却精纯得令人心悸的风系灵力,如同一条蛰伏的灵蛇,正沿着他手臂的经络急速而隐秘地向下游走。那不是防御的姿态所应有的灵力路径,更像是某种……精密操控的引导。
目标,是他那看似自然垂落、贴着刻满螺旋纹路黑石的左手!
那缕精纯的灵力瞬间抵达李云辰的左手腕部,如同一道无声的指令。掌心中那道被风刃割开、又被灵力暂时封住的细微伤口,骤然崩开。
一滴。
粘稠、沉重、色泽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仿佛蕴含着某种亘古力量的血液,终于挣脱了束缚,从李云辰的掌心滑落。
时间仿佛被拉长。那滴沉重的血珠在破魔之瞳的视野里,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缓慢,向下坠落。
“啪嗒。”
轻微得几不可闻的一声。血珠准确地砸落在脚下那块巨大墨石的中心——那片古老螺旋纹路最深的涡旋点上。
没有预想中的飞溅,也没有被坚硬的石面弹开。那滴暗金色的血珠,如同水滴融入滚烫的沙地,又像是墨迹滴入水中,竟在接触石面的瞬间,诡异地消失了。
无声无息。
唯有苏瑾的破魔之瞳捕捉到了那刹那的异象:就在血珠消失的涡旋点周围,那些原本沉寂如死的螺旋纹路,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或亘古星空的寒意,以那个点为中心,涟漪般悄无声息地荡开,瞬间拂过她的脚踝,冰冷刺骨。
这感觉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脚下的黑石依旧冰冷沉寂,刻痕斑驳古老。除了李云辰掌心那道瞬间再次被灵力悄然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的细微伤口,一切都了无痕迹。
苏瑾的心,却在那瞬间的冰冷触感中,沉了下去,沉入无底的深渊。寒意冻结了血脉,远比幽冥城本身的阴冷更甚。她握着“流云”剑的手,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剑尖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并非畏惧,而是某种更深沉、更压抑的东西在撕扯着她的意志。
破魔之瞳清晰地映出李云辰侧脸那毫无波动的线条。平静,该死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微芒、那滴融入古石的血、那瞬间荡开的寒意,都只是她过度紧张下的幻视幻听。可她知道不是!那滴血的沉重,那纹路闪烁的异样,那直透灵魂的冰冷,都真实得刻骨!
为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牺牲……难道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她的心脏——他是否早已计划好了某种连白老推演之外的后路?而这后路,是否比她所能想象的任何牺牲都更加决绝?
林涛的怒火还在熊熊燃烧,粗重的喘息如同风箱,赤金色的火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他死死瞪着李云辰,显然没有察觉到刚才那瞬息之间发生的任何事情。他的世界,此刻只容得下兄弟口中那“牺牲”二字带来的滔天愤怒和一种被抛弃的恐慌。
“说话啊!你哑巴了?!”林涛的怒吼再次炸响,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他踏前一步,身上的火焰猛地高涨,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你他妈是不是铁了心要去当那个什么狗屁祭品?!”
李云辰终于收回了看向林涛的目光,那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转瞬即逝。他缓缓放下那只抬起的、做过防御姿态的手,宽大的袖口自然垂落,掩住了一切痕迹。他的视线,却平静地转向了苏瑾。那双眼睛,古井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温和的询问,仿佛在无声地说:“你看,他就是这样。”
苏瑾迎上他的目光,破魔之瞳的银辉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目光里的平静温和,此刻在她眼中却像一把冰冷的刮骨钢刀。她喉咙发紧,几乎要冲口而出质问那滴血的下落。但李云辰眼神深处那抹极淡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托付的意味,像无形的重石压住了她即将脱口的话。质问,除了让本就失控的林涛更加疯狂,让局面彻底崩坏,还能得到什么?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绝望,冻得她舌尖发麻。
“林涛,”苏瑾开口了,声音有些发涩,但异常坚定,她猛地将视线从李云辰脸上移开,转而逼视着狂怒的林涛,手中的“流云”剑也终于缓缓收回,剑尖垂向冰冷的地面,“收起你的火!现在把你烧成灰烬,能改变什么?”她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针,刺向林涛被怒火冲昏的头脑,“除了让他走得更快,或者拉着我们一起被这幽冥城彻底埋葬,没有任何用处!”
林涛身上的火焰猛地一滞,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苏瑾,里面的怒火和一种被背叛的受伤感交织翻滚:“你……你也……” 他像是被噎住,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魁梧的身体因极度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闭嘴!”苏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压过了林涛的喘息。她不再看林涛,目光重新落回李云辰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痛楚,有无法理解的困惑,但最终被一种冰冷的理智覆盖。“你选的路,”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最好真的值那个价。否则,”她顿了顿,破魔之瞳的银芒冷冽如刀,“我第一个把你从黄泉路上拖回来!”
沉默骤然降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沉重,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林涛身上的火焰不甘心地摇曳了几下,终于缓缓收敛,只留下皮肤表面一层滚烫的金红。他死死咬着牙,腮帮绷紧,像一头被强行套上笼头的凶兽,赤红的眼睛在苏瑾和李云辰之间来回扫视,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愤怒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按进了沸腾的岩浆深处。
李云辰脸上那层平静的面具没有丝毫裂痕。面对苏瑾那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话语,他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依旧看不出丝毫波澜,平静得令人心寒。他缓缓转身,背对着两人,目光投向广场深处那片更浓重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破旧的布鞋踩在冰冷的黑石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
“啧啧啧……”一声怪异的轻笑,如同生锈的齿轮相互刮擦,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和戏谑,毫无征兆地从广场深处那片粘稠的黑暗中传来。
“好一场感人肺腑的诀别戏码,真是让本座大开眼界啊。”那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蛇在石面上滑动,清晰地钻进三人的耳中。
林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刚刚压下的火焰“轰”地一声再次爆燃,金红的光芒照亮了他狰狞的面孔,他猛地转向声音来源:“谁?!滚出来!”
苏瑾瞳孔骤缩,“流云”剑瞬间抬起,剑尖直指黑暗,冰冷的剑气激荡开来。破魔之瞳银光大盛,如同两盏刺破迷雾的寒灯,死死锁定那片翻滚的黑暗。
李云辰的脚步停下了。他没有回头,但背影似乎比之前更加挺拔了一分,像一柄收入鞘中却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
阴影蠕动,如同活物般向两侧分开。
一个身影,缓缓从黑暗的最核心踱步而出。他穿着一身仿佛用夜色本身织就的漆黑长袍,袍角拖曳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袍服上用银线绣着繁复扭曲的花纹,细看之下,竟是一条条首尾相衔、鳞片森然的怪蛇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幽光。
他的脸隐在高耸的袍领阴影中,只露出一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巴,和一张线条薄而锋利的嘴唇。此刻,那薄唇正微微向上勾起,形成一个诡异而冰冷的弧度。
“三位远道而来,在本座的幽冥城上演如此情深义重的戏码,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那人微微偏了偏头,声音里的嘲弄更加明显,“本座,墨夜,忝为此城之主,也好……为诸位安排个更宽敞的戏台子。” 那双隐在阴影里的眼睛,似乎正饶有兴致地扫过李云辰挺直的背影,扫过苏瑾蓄势待发的剑锋,最终落在林涛身上那跳动的愤怒火焰上。冰冷的审视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