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嫣转身便去和其他客户打招呼，笑容得体，应对自如。
会场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不少熟悉的面孔纷纷向她举杯，道一声“恭喜舒经理，成功晋升”。
她谦逊回应，随后被引导至小接待厅。
为几位有进一步合作意向的客户细致解答了关于项目后续的疑问，专业而不失亲和，每一句话都落在实处，让人信服。
待她从小接待厅出来，一眼便瞥见施瀛在毛杰的陪同下，正被引入VIp室。
施瀛的孕肚愈发明显，那弧度，仿佛下一刻便会瓜熟蒂落。
舒嫣收回目光，敛下心底那点波澜。
转头却见林盛集团的刘经理和安娜正与顾以闻相谈甚欢。
安娜眼尖，也瞧见了她，笑着招了招手。
舒嫣款步走近，礼貌问好。
安娜特意扬声，带着几分熟稔：“舒经理，我们林总已经在从榕城回来的路上了，估计很快就到。”
这话像根针，轻轻一拨，就像挑动了点什么。
这安娜，特地向她报备林泽琛的行踪，是何用意？
她不动声色地回应：“林盛集团的业务，一向由顾经理负责，他处理得很好，林总无需挂怀。”
刘经理在一旁打了个哈哈，几人又寒暄了两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
舒嫣找了个由头，继续去周旋于其他客户之间。
对每一位客户提出的问题，她都耐心倾听，一一给予精准专业的解答。
一个下午的奔波与言谈，让她口干舌燥，即便频频饮水，喉咙依旧有些发紧。
她决定去一趟洗手间。
谁知洗手间外，竟也排起了小长队。
张琳恰好也在队伍中，一见是她。
忙凑近低声道：“姐，这边人多，你要不去后面那个贵宾专属的卫生间？那边清净，这会儿应该没人。”
舒嫣点头道谢，穿过熙攘的走廊，向贵宾区走去。
刚拐进贵宾室所在的过道，一个熟悉的背影赫然映入眼帘——燕坤。
她脚步蓦地一停。
这尊神，怎么也在这儿？
这会儿要是迎面撞上，燕坤那不依不饶的性子，怕是又要纠缠不休，平白惹人不快。
舒嫣索性站在原地，目光淡淡地看着燕坤的背影消失在过道尽头。
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走向卫生间。
然而，等她走到卫生间门口，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触目惊心。
施瀛竟瘫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捂着高耸的肚子。
秀气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嘴里压抑着细碎的哀嚎。
舒嫣视线下移，只见她身下的地砖上，赫然是一滩刺目的鲜红。
“施小姐！”舒嫣一瞬间的惊慌过后，立刻快步上前。
俯身关切询问：“您怎么样？要不要我帮您打120？”她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
施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攥住舒嫣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舒嫣都感到了疼痛。
她喘着粗气，艰难地摇头：“不……不要打120……帮我叫……叫我的助理过来。我手机……在包里。”
舒嫣顺着她虚弱的示意，看到不远处地上散落着一个精致的女包，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
她不及多想，慌忙捡起包，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总算摸出一个手机，连忙递给施瀛。
施瀛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连手机都险些握不住。
她带着哭腔，声音断断续续：“你……你帮我打……找刘米……”
舒嫣接过手机，按照她的指示拨通了刘米的电话，用最快的语速简明扼要地说明了眼下的紧急情况。
挂断电话，舒嫣试图扶起施瀛，不容分说道：“不行，你流了这么多血，必须马上去医院！现在必须打120，你这样太危险了！”
施瀛却死死拽住她，固执地摇头：“不行……现在外面那么多人，120一进来，肯定会惊动所有媒体……我们的电影……电影还要冲最后一波票房，我……我这时候绝对不能出任何负面新闻……”
舒嫣看着地上不断扩大的血迹，心急如焚：“可是你流的血真的很多！再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票房？
这女人的执念，简直不可理喻。
施瀛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惨白如纸。
却依旧强撑着解释：“没……没事，等我助理来了，她会开车……开车送我去医院。”
“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足月了，就算现在生下来也……也没问题的，我心里有数。”
“地上的血……是见红，还有……还有羊水破了……”
舒嫣毕竟没有生育经验，听得心惊肉跳，却也无法准确判断情况的危急性。
好在刘米来得极快，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一见眼前景象，也是脸色大变。
刘米看向舒嫣，额角渗着汗：“舒经理是吧？真是太感谢您了！能麻烦您搭把手吗？我一个人怕是弄不动她。”
两人不再多言，一左一右，半扶半抱地将几乎虚脱的施瀛艰难地弄上了停在应急通道的车。
一路上，施瀛的痛呼声未曾停歇，混杂着压抑的哭泣。
车内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施瀛的指甲也深深的掐入舒嫣手上。
舒嫣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也不察觉疼，再次忍不住开口：“施小姐，你确定不用通知林总吗？他……”
“不用！”施瀛尖锐地打断她，声音带着歇斯底里。
“到医院……到医院就好了！”
终于抵达医院，施瀛被医护人员用平车火速送进了抢救室。
红色的“抢救中”灯牌亮起，刺痛了舒嫣的眼睛。
站在抢救室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忙乱声响。
舒嫣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掏出手机。
找到了安娜的号码拨了过去：“安娜，你现在方便吗？有件事可能需要你立刻通知林总……施小姐，她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情况非常紧急。”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刺鼻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她胃里有些翻腾。
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孤零零地亮着光，几个家属模样的路人行色匆匆，偶尔投来几瞥好奇的目光。
刘米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时不时扒着门缝朝抢救室里望。
嘴里反复念叨：“菩萨保佑，母子平安，千万要母子平安……”
那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
舒嫣看着她六神无主的模样，张了张口，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现在只想立刻、马上离开这个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是非之地。
“舒经理，今天真的太谢谢您了，如果不是您……”刘米像是猛地想起身边还有人，脸上挤出感激的表情，又要说些客套话。
舒嫣连忙摆摆手，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没事，应该的。”
她暗自琢磨着怎么才能自然地提出告辞。
她和施瀛，说白了就是陌生人，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
再留下去，万一林泽琛来了，那场面……舒嫣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护士快步走了出来，神色凝重：“施瀛的家属呢？赶紧过来！孩子情况不太好，缺氧时间有点长，可能保不住了。家属赶紧过来签个字，我们要马上手术，不然大人也会有危险！”
刘米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被护士催着，哆哆嗦嗦地在文件上签了字。
她抓着医生的胳膊哀求：“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施小姐，一定要救救她！”
这下，舒嫣是真不好意思抬脚走人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继续守在抢救室外。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舒嫣下意识抬头，只见安娜引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林岩。
那身影，她就算化成灰也认得。
林泽琛。
算起来，两人已经快三个月没见了。
此刻的林泽琛，似乎比记忆中清瘦了些，肤色也深了些，眉宇尽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林总！”刘米像见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迎了上去。
声音带着哭腔，“您可算来了！施小姐她……她……”
林泽琛的目光掠过刘米，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落在了不远处的舒嫣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舒嫣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像被人用闷锤狠狠砸了一下。
她预想过无数种与林泽琛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没料到会是在这种“瓜田李下”、血迹未干的尴尬境地，自己还顶着一身的“罪证”。
林泽琛的视线落在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上，沾着血迹的衣袖和手背，以及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她就那么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迈开长腿，几步便走到了舒嫣面前，伸手，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他握紧了些，声音低沉：“没事了，别害怕。走，我带你去洗洗。”
舒嫣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他的手。
后退了一小步。
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林泽琛，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的孩子……可能没了。”
她特意加重了“你的孩子”几个字。
林泽琛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听到的是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再次伸手，这一次紧紧扣住她的手腕，语气依旧平静：“不是我的孩子。”
他顿了顿，侧头对林岩和安娜吩咐，“这里交给你们处理。”
说完，便拉着舒嫣往外走，“走，我带你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他那云淡风轻的态度，仿佛两人从未分开过，那撕心裂肺的三个月不过是一场幻觉。
可是，那份深入骨髓的痛楚，舒嫣记得清清楚楚。
他怎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胸口一阵翻腾，猛地再次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颤：“林泽琛！你到底在干什么！既然没我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脚步有些急促，像是在逃离什么。
“我送你回去。”林泽琛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紧不慢，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劲儿。
“不用！我自己会打车！”舒嫣头也不回，只想快点离他远点。
她快步走向电梯口，心里乱糟糟的。
林泽琛也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