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套房内,暖气开得足。
舒嫣和小宝让酒店服务生领着,彻底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柔软的衣物。
小宝身上套着一件明显过大的浴袍,袖子挽了好几圈,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戏子,倒有几分滑稽。
他蜷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喝着温牛奶,时不时就瞟一眼舒嫣,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依赖。
舒嫣脸上的伤,林泽琛已亲自拿棉签蘸了药膏,小心翼翼替她涂抹。
他动作极轻,唯恐弄疼了她分毫,那份自责与疼惜浓得化不开。
待舒嫣和小宝情绪略微平复,确认两人并无大碍,林泽琛胸中压着怒火,动身去了警局。
荣涛那伙人,警察已经全部抓捕归案。
舒嫣和小宝在酒店安静地等他。
就在这时,房门几乎是被人撞开的。
林雅茹一阵风似的扑了进来,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如纸,眼睛红肿,显然是是一路哭着赶来的。
她一眼瞥见沙发上的小宝,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踉跄着扑过去,将儿子死死搂入怀中。
“小宝!我的小宝!吓死妈妈了!”
泪水夺眶而出,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小宝被妈妈勒得有些疼,却懂事地没吭声,小手一下下轻拍她的背,俨然一个小大人。
舒嫣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紧紧相拥的母子俩,心头也跟着泛起酸涩。
好半晌,雅茹那压抑不住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缓缓松开小宝,眼睛更似红肿的核桃般,转向舒嫣,没有任何犹豫,深深地鞠了一躬。
“舒嫣,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小宝真的被他爸爸那个畜生带走……”
雅茹的声音嘶哑的厉害,透着浓浓的后怕,“他一定会拿小宝来要挟我,他现在已经疯了,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不是人!”
舒嫣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雅茹,你别这样,快起来。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
雅茹握住舒嫣的手,指尖冰凉,还在微微发颤。“他根本就不是人!他就是个魔鬼!”
舒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柔声问:“雅茹,方便和我说说吗?你和荣涛,怎么会……闹到今天这一步?”
林雅茹被舒嫣扶到沙发边坐下,小宝立刻挤到她身边,小脑袋靠着她的胳膊。
她深吸一口气,擦了一把脸颊上未干的泪痕,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开始讲述。
“我小姨去世后,我哥和我弟就随爷爷奶奶来了沪城。我爸去了米国。只有我,被留在了榕城陪我妈。”
她苦笑一下,“我妈那条腿,一变天就钻心地疼。又加上我爸的离开,脾气变得极差,所有的不如意都发泄在我身上。谩骂,嘶吼,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我变得自卑、胆小,看谁都怯生生的。直到我考上沪城的大学,遇到了荣涛。”
提及荣涛最初的模样,雅茹脸上掠过复杂的神色,几分追忆,几分嘲讽。
“那时候的他,对我真的很好。他会留意我每天有没有按时吃饭。他很穷,自己常常饿肚子,却从食堂打好饭菜,送到宿舍楼下。生日、情人节,他总能用最少的钱,制造出让我惊喜的小浪漫。我们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大学一毕业,我就迫不及待地带他去见我爷爷奶奶。可是,爷爷对他那江城来的普通家世背景很不满意,认为他配不上林家。我妈更是激烈反对,觉得他家条件太差,是想攀高枝。”
“再后来……我怀了小宝。我爷爷奶奶最看重子嗣,这才不得不同意了我们的婚事。爷爷给了林氏的一些股份和好几处房产作为我的嫁妆,但我爷爷提出了一个条件,我肚子里的孩子,必须姓林。我爷爷那个人,就喜欢家里子嗣兴旺。荣涛当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表现得比谁都顺从。”
“婚后头几年,我们过得还算和睦。可是,渐渐地,荣涛开始变了。他总说他那些狐朋狗友嘲笑他是‘倒插门’,说他在林家没有地位,说我们林家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我也是被他那些话给说得昏了头,一心想证明他不是外人,想让他扬眉吐气。”
雅茹脸上浮现懊悔的神情,“我出钱给他开了公司,房产证上也加了他的名字。就连我哥当初费心费力弄起来的闽筳会馆,我也脑子发热分了不少股份给他……”
“可谁知道,等他手里有了钱,腰杆硬了,心也就野了。他开始夜不归宿,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外面养了女人,那女人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我哥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不行,直接派人打断了他的腿。他那条腿因此落下了残疾,回来后,就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我跟小宝身上,动辄打骂。”
“我实在受不了了,提出了离婚。这些年他从我这里拿走的,我一分钱都不想便宜了他和外面的贱人,我要他净身出户!他就一直拖着,死活不肯离!”
“这些年,荣涛也没少来烦我和小宝,所以我哥才让林松一直跟着保护我们。偏偏林松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利索,荣涛这个畜生就想趁这个空当,把小宝抢走!”
雅茹泣不成声的控诉,听得舒嫣胸口发闷,喘不过气。
她实在难以置信,大学时那个会为雅茹饿肚子、会精心准备节日惊喜的荣涛,竟会沦落成如今这般面目全非、禽兽不如的恶徒。
“他为了钱财,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舒嫣声音平静,语气却斩钉截铁,“这种人,不值得你再为他掉一滴泪。”
雅茹抬头,泪眼模糊地看向舒嫣,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年,她一个人扛了太多,委屈和不甘像毒藤一样将她死死缠绕,快要让她窒息。
“雅茹,”舒嫣直视着她的眼睛,鼓励道,“你没错。错的是他。你现在要做的,是彻底摆脱他,保护好小宝,也保护好你自己。”
“可是……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雅茹的声音依旧沙哑,而又疲惫,“甩不掉他,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折磨我。”
林雅茹心里充满恐惧,冰冷刺骨。
“有我们在。”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掷地有声。
房门不知何时已开,林泽琛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带来了外间夜的微凉。
他面色冷峻,看着雅茹。
雅茹一怔,下意识地松开了舒嫣的手,有些局促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林泽琛迈步进来,径直走到沙发旁,视线扫过小宝。
小宝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荣涛已经被刑事拘留,涉嫌故意伤害、绑架未遂。他那些同伙也一并被控制了。”
“刑事拘留?”雅茹声音发颤,眼中先是错愕,“他……他会坐牢吗?”
“证据确凿,逃不掉。”林泽琛的语气斩钉截铁,“林家的律师团队会跟进,确保他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离婚,”
他顿了顿,“他婚内出轨、转移财产、实施家暴,这些都是事实。你想让他净身出户,并非难事。”
林雅茹眉间却添了些许愁绪,她其实不愿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
主要是,她不想小宝将来有个坐过牢的父亲,那对孩子影响太坏。
两人走到窗边,舒嫣低声问:“荣涛那边,真的能让他净身出户吗?我听雅茹说,她之前给了荣涛不少财产,房产还加了他的名字。”
林泽琛凝视着窗外迷离的夜景,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他那些所谓的公司,不少账目都有问题,涉嫌偷税漏税,甚至可能涉及更严重的事情。至于房产,婚内赠与,若有欺诈胁迫或严重过错方,并非不能追回。更何况,他婚内出轨生子,本身就是重大过错。”
他侧过头,看着舒嫣,“他想从林家带走一分一毫,都是痴心妄想。”
舒嫣听着,心里的不安稍减。
她不由感慨,林雅茹应该是小时候缺少关爱。
所以到了大学,一遇到荣涛那样稍解风情、会说几句好听话的男生,便轻易交付了真心,以为那就是全世界。
她爷爷强势,母亲偏激,家庭环境让她极度渴望一份纯粹的认可和温暖。
荣涛最初的那些殷勤和小意温柔,不过是精心编织的网,专门等着雅茹这样的傻姑娘一头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