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哪怕是在花房潮湿的泥土里,捡到那张被刻意撕碎的全家福,他都没有让眼眶湿润半分。
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个很冷漠的人。
“别看。”他狼狈地别过脸,却被黎晚卿温柔而坚定地扳回来。
“看着我。”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陆栖迟,你看着我。”
弹幕跳动着:
【黎小姐の救赎光环启动】
【!!!陆总哭了?】
【活阎王の眼泪是珍珠】
【直视我!崽种!(不是)】
【这眼神谁顶得住啊】
他被迫直视那双清澈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苍白的脸色,发红的眼眶,紧咬的下唇。
多么可笑,多么...脆弱。
“你的眼泪,”她轻声道,“藏得太深了。”
“走吧!”他转身,黎晚卿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但她没有挣扎。
她能感觉到这个平日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手心全是冷汗,指节僵硬。
直到走出主宅,穿过花园,来到陆家老宅最偏僻的玻璃花房,陆栖迟才松开她的手。
黎晚卿看着他机械地整理袖扣,那个动作不像是在整理,倒像是在拼凑自己支离破碎的尊严。
她想说些什么,却见陆栖迟突然一拳砸向身旁的铁艺花架。
“砰——”
花盆应声碎裂,泥土飞溅。他的指关节立刻渗出血丝,却浑然不觉。
“你知道吗?”陆栖迟突然笑了,那笑容让黎晚卿心头一颤。
“十六岁那年冬天,陆媛把我锁在琴房,说只是开玩笑。”他扯了扯领带,喉结滚动,“零下五度,没有暖气,我蜷在钢琴底下过了一夜。”
黎晚卿的瞳孔微微收缩。她伸手想查看他手上的伤,却被他避开。
“第二天早上,爷爷问我为什么没来早餐。”陆栖迟低笑一声,眼里却结着冰。
“我说感冒了。他就那样看着我...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黎晚卿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陆栖迟时,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模样,谁能想到他背后藏着这样的伤痕?
“阿迟...”她向前一步,陆栖迟却后退了。
弹幕在她眼前飘过:
【笑容太虐了呜呜呜】
【自己受了委屈,没有人会在乎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哭】
【黎姐眼眶红了,我眼泪也掉了】
【那是月光在替不敢哭的人流泪】
五月的绣球花开的正好,在灯光下,阴影占据了大部分。夜风穿过花架,吹得他额前碎发凌乱。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烟盒,打火机咔哒响了三次才点燃。
火光映亮他轮廓的瞬间,他却将烟狠狠掷在地上碾灭。晚晚不喜欢烟味,孩子肯定也和她一样娇气。
“我第一次抽烟是在父母去世三个月后。”他突然说,“陆奕城带着他的跟班把我堵在厕所,逼我抽完整包。”
黎晚卿安静地听着,没有发出无用的安慰。
“我呛得半死,他们笑得像群鬣狗。”陆栖“后来我学会了,不仅学会抽烟,还学会怎么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
“…...”
“你以为我要报复?”他转向她,黑眸深不见底,“不,我早就报复过了。你看他们现在...不是活得很好么?”
她知道陆栖迟手段狠厉,她当然知道陆栖迟的手段有多狠厉,但此刻才真正明白——这个男人连人心都能算计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黎晚卿仿佛看到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独自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然后长出更加锋利的爪牙。
“我爷爷把陆氏给我,不是因为我比陆明月强。“陆栖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而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不给我,我会毁了整个陆家。“
“你不会的。“黎晚卿坚定地说,“你不是那种人。“
陆栖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挑眉:“黎小姐,你认识我还不到三个月,凭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我见过你发呆的样子。“她迎上他的目光,不退不让。
【黎姐の信任暴击】
【陆总防御-】
【发呆=卸下伪装=最真实的你】
“这算什么理由?“他嗤笑。
“抱抱我好不好?“黎晚卿突然轻声问。
“不好。”
她却拽过他的手腕环住自己的腰。男人象征性挣扎的力道,还不如他开车门时候的力气大。
【抱!立刻抱!】
【陆栖迟你忍得住我跟你姓!】
【陆总:我拒绝但手自己动的】
【黎姐の强制爱!】
【“这挣扎比我奶奶编的毛衣还松】
“陆栖迟,”她将脸埋在他胸前,“你嘴上说着‘不好’,手却伸过来抱我——你这人,连温柔都要反着说?”
夜风慢慢悠悠的走,却吹落一地蓝紫色的雨。
“你筑的墙太高太高,可我想翻过去看看,看看里面藏着的少年,是不是在等一个拥抱。”
绣球花的香气在两人之间浮动,陆栖迟僵在原地,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那些筑了十二年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月光汹涌而下,他在这片莹蓝里看见十六岁的自己,那个跪在地上拼凑父母笑容的少年,终于等来了一个拥抱。
他缓缓低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像个终于找到归途的旅人。
“是啊,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陆栖迟像是在轻轻叹息,呼吸拂过黎晚卿的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花房的玻璃顶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像幅被雨水晕染的水彩画。
“你……真的有了?”他突然开口,声音闷在她散落的发丝间。
他腰间的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片涟漪:“没,我是骗他们的。”
空气凝固了几秒。陆栖迟缓缓直起身,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重重碾过她因紧张而发烫的皮肤:“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信了。”
【我想当爹啊!】
【信了信了我们都信了】
【陆总の幻想时间】
“信...信什么?”她仰头看他,发现他眼底翻涌着某种从未示人的情绪。
“信你真的...”
他的目光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滑落,最终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那只在谈判桌上令对手胆寒的手,此刻竟有些颤抖地悬在半空,最终克制地收回。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