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蓝玉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透进几缕明亮的阳光。房间里异常安静。
他几乎是立刻清醒了,意识清晰得不可思议。没有宿醉的头痛,也没有药物的昏沉——回国后的第一次。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身侧那令人安心的体温和气息仿佛还在。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旁边——床铺是空的,带着一丝余温。
路风已经起来了。
谢蓝玉坐起身,感受着久违的精神饱满。他竟然在路风身边,睡得如此沉,如此安稳。这感觉陌生又带着隐秘的暖意。
他起身走向客厅。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
路风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背影挺拔,侧脸线条冷峻,声音低沉而公事化,语速快且精准,条理分明地处理着几项事务。
谢蓝玉静静地看着他。阳光勾勒出那个专注而强大的轮廓。
记忆里,那个对家族企业避之不及、嫌规矩多束缚、只想肆意张扬的人,如今却站在这里运筹帷幄。这四年,他蜕变得如此彻底。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谢蓝玉心底翻涌,混杂着惊叹、心疼,还有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
路风结束了通话,转过身。看到站在卧室门口的谢蓝玉,穿着白色浴袍,黑发微乱,晨光在他清冷的眉眼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醒了?”路风语气平淡,走到吧台拿起那杯黑咖啡抿了一口,“早餐在餐台。”
“嗯。”谢蓝玉应了一声,走过去。
谢蓝玉应了一声,走过去。他没看早餐,反而拿起咖啡壶,将壶中现煮的拿铁缓缓倒进骨瓷杯,又用奶泡拉出细密的树叶纹路。然后,他端着那杯氤氲着榛果香气的咖啡,走到路风面前,递了过去。
路风微挑眉梢,看着他递过来的咖啡杯,没接。
谢蓝玉的手很稳,眼神却不像平时那样清冷地避开,而是带着一种专注的、近乎坦荡的凝视,看着他:“你的凉了。而且,你从前不喝黑咖啡。”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安静的客厅里。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主动,带着观察和关切。
路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眼神深处掠过几分波动。他接过了那杯热咖啡,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谢蓝玉微凉的指节。
“谢工这么体贴了?”他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嘴角却似乎软化了一丝冷硬的线条。他抿了一口,“提神,现在习惯喝了。”
谢蓝玉没接话,只是垂眼,拿起自己那杯温水喝了一口。他走到餐台边,拿起一片吐司,小口吃着,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正在系袖扣的路风。
路风系好袖扣,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领带,动作熟练地准备打结。谢蓝玉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翻飞,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港口项目的最终压力测试,我昨天又跑了一遍模拟,结果很理想。验收报告……今天下午就能出初稿。”
这不是工作汇报,更像是一种分享,一种“我在努力为你做好”的无声表达。
路风打领带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穿过晨光,落在谢蓝玉脸上。谢蓝玉正低着头,专注地撕着吐司边,仿佛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
路风心底某个角落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他打好领带,整理好衣领,走到谢蓝玉面前,靠得很近。谢蓝玉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这么拼?”路风低头看着他,声音低沉,带着点探究,“怕我扣你项目奖金?”他故意曲解。
谢蓝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不是。”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决心,又转回来,目光清亮地看着路风,“只是觉得,早点做完,更好。”
“哦?”路风拉长了调子,身体又往前倾了一点,几乎将谢蓝玉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带着一种熟悉的、不容退避的压迫感。
他伸出手,不是碰谢蓝玉,而是越过他,拿起了餐台上果盘里的一颗草莓。然后,他慢悠悠地将那颗鲜红的草莓递到谢蓝玉唇边,眼神带着赤裸裸的逗弄和一丝霸道,“张嘴。”
这个动作,这个语气,瞬间将谢蓝玉拉回了四年前。那时候路风也总这样,喜欢用各种方式“投喂”他,看他窘迫的样子。
谢蓝玉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吧台边缘挡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草莓,还有路风眼中那熟悉的、带着点恶劣的得意,心跳快得不像话。
“路风……”他低斥,伸手想推开那只拿着草莓的手。
路风却顺势一躲,手腕一转,直接把草莓塞进了自己嘴里,嚼了两下,眼神带着得逞的笑意,含糊地说:“啧,还是这么不经逗。”
那神态和语气,活脱脱就是四年前那个张扬少年的模样。他似乎很满意谢蓝玉这久违的、因他而起的慌乱反应。
谢蓝玉看着他嚼草莓的样子,那点羞恼奇异地化开,心底涌上一股酸涩又温暖的洪流。
重逢后,路风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清晰地卸下了“路总监”的盔甲,露出了内里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灵魂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