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项目组群聊突然弹出红色通知:【省教育厅验收组因暴雨改期,设备调试延至20号】。
谢蓝玉沾满焊锡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机房老式显示器映出他泛青的眼底。
他看了眼日历,这意味着最快21号才能返程。
谢蓝玉打开微信,正踌躇该怎么说时,屏幕上突然弹出一通电话。
“明天可算是回来了,想死我了,又瘦了吧,回来马上给你大补,暑假前必须给我吃胖五斤!”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不断絮絮叨叨着。
“路风。”谢蓝玉轻声唤道。
“嗯?怎么啦宝贝,你是不是也想我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心惊胆战,我昨天晚上还梦到你……”
“我可能要…延期两天回去。”谢蓝玉蜷紧手指,咬了咬牙说出口。
对面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路风直接打来一个视频电话,“你再说一遍?”
“山路不好走,好几段都塌方了。”谢蓝玉把镜头转向窗外,画面里是一片狼藉的山路,“验收组20号才能到。”
“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你回来了,怎么又要延期啊?”路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眼睑泛着青黑,一脸疲惫与失落。
谢蓝玉喉结滚动,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半晌才嗫嚅道:“情况特殊……”
“他们没别人了?非得留你?”路风攥着鼓槌气道。
“两个专家今天去医院了,同行的其他人也病了,我...”谢蓝玉被突然传来的闷响打断,镜头剧烈晃动后对准了路风起身带翻的椅子。
“你看看这几天你瘦了多少?多管管你自己行不行?每天吃几碗饭,睡几个小时?你走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说队伍都安排好了,结果呢?大学生廉价劳动力你不知道啊?”
“不是这样的,实际情况比预想中严重得多,所以才……”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好糊弄?”路风声音发颤,“说好一周,现在又要两天,是不是过两天下场雨,还得再来个两天?”
谢蓝玉沉默着将镜头转回自己苍白的脸,看到路风泛红的眼眶时突然哽住。他想起临行前这人追着大巴奔跑的身影,想起保鲜盒里的苹果,想起便利贴上的字迹。
“就两天。”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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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村支书搓着皲裂的手掌找到谢蓝玉,“镇上电信局突然要验收材料原件,小翟他们都在3号基站......“
“我去吧。”谢蓝玉把烧焦的电路板塞进背包,“正好买熔接机的替换零件。”
“真是太麻烦你了!”村支书脸上的焦急稍缓,连忙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比划着路线图,叮嘱道:“这趟车到镇客运站转城乡公交。要是赶不上末班车就在镇上招待所凑合一宿,这是……”
谢蓝玉把他手里的钱推回去,“我们出来有补贴的。”
中巴车在盘山道上颠簸,谢蓝玉对照着便签上的方言地名:“师傅,到青石坳镇政务中心是在第二隧道下车?“
“对头!”司机吸了一口烟点头,“过完黑松隧道就是咯!”
谢蓝玉反复确认了三遍,直至看到车窗外黑松隧道的标识逐渐清晰,车身缓缓穿出黑暗,起身拿起背包,在那隧道出口处下了车。
生锈的铁牌在暮色中歪斜挂着,“青石坳”的“坳”字下半截漆面剥落,乍看像“青石坝”。
“这里下?”司机用方言嘀咕,“前头塌方区要绕路嘞。”
谢蓝玉踩着湿滑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十几分钟,导航软件上那不断闪烁的“信号弱”。
他左右张望着,四周只有荒草丛生和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峦,根本不像有政务中心的样子。
他犹豫片刻,决定返回。
谢蓝玉走到下车的地方,对照着手机备忘录里潦草的方言注音,又仰头看了看隧道口斑驳的“青石坝”路牌,突然像意识到什么,猛地攥紧了工具箱把手。
走错站了,青石坳还在前面。
山风卷着细密的雨丝扑进领口,导航系统忽然“滴”的一声,屏幕上的信号格艰难地冒出一两格。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17公里剩余距离,喉结动了动。
最后一班返程车已经消失在盘山道拐角。
信号只是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判断了一下方向,朝着刚刚导航上显示的最近的村子迈开了步子。
后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引擎轰鸣声,一辆褪色的银色面包车忽然刹在路边,破旧面包车摇下车窗,司机指甲缝里沾着机油,“小兄弟搭车不?五十送到镇医院!”
谢蓝玉后退半步,摸到背包夹层的扳子,“青石坳镇中心多少钱?”
“给一百吧。”司机吐着瓜子皮,“这路要绕三个塌方区,鬼地方三小时过不了一辆车。”
谢蓝玉站在路边想了想,最近的村子恐怕也得走到夜里,而且又下起了雨,现在的信号电话都打不出去。
“走不走啊,一百已经很便宜了。”司机催促道。
谢蓝玉犹豫了几秒,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