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整个校园都被轻松愉悦的氛围填满。艺术学院的大部分专业都只剩最后一科考试,胜利在望。教学楼里布置得喜气洋洋,彩色拉花在走廊上蜿蜒,到处张贴着“新年快乐”的字样。
“路风,晚上去吃火锅啊,大伙说要通宵打游戏。”季斯安走过来拍拍路风的肩。
路风擦着吉他说:“你们去,我有事。”
季斯安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把谢蓝玉叫上,这下你总来了吧?”
路风动作一滞,没否认,咳了一声说:“他和大家不熟,算了。”
“一起吃过饭,再出来吃一顿不就熟了。”季斯安说。
林晓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脸上挂着八卦的笑,胳膊肘撞了撞路风,“诶我可听说了啊,吴墨那小子好不容易有点眼色,让你和思思学姐上台合作,结果你小子油盐不进啊。”
路风直接皱眉,“别特么瞎撮合,我什么时候和她来电啊?”
林晓笑得更欢了,添油加醋道:“上次你们一起表演反响多好,你俩眉目传情的,而且我看出来,韩思思绝对对你有意思。”
“滚蛋。”路风没好气道,“晚上你们去,我不参加了。”
“真不来啊,带谢蓝玉一起。”季斯安接着劝。
路风把吉他收进琴包,“得了,你们喝起酒来那个死样子,狼来了都得给你们吓跑。”
季斯安笑起来,“你怎么像护着小媳妇一样,人家好歹也是院草,还那么有才,约出来聊聊创作。”
路风听到某个字眼心里一咯噔,“想聊自己约,我不掺和。”
林晓这才听明白,恍然大悟道:“合着你晚上放我们鸽子,是要和谢蓝玉跨年啊,诶你俩怎么跟谈了似的,悄悄摸摸的,都是哥们儿一起玩呗,难不成你喜欢他啊?”
这话一出来,路风眉心一跳,推开人,“滚犊子!”
他一把捞起地上的琴包,背在肩上,嘴里丢下一句:“走了,明儿见。”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
不知是下楼太快还是什么,路风心里突突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嗓子眼。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其实不太想把谢蓝玉带来,好像…只是想和他单独跨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路风浑身打了个冷战,心慌一阵赛过一阵。半晌,他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
指尖在列表里来回滑动,停留在谢蓝玉的名字上。
几秒后心一横,点了进去,对话框里光标闪烁,像是在催促。斟酌许久,才打下一行字:“晚上来艺术楼天台,跨年,没别人。”
打完又觉得太过直白,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正要删时,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他点进王梓的消息,是一张图片,过了一会儿,又收到几条文字消息。
路风放大图片看了又看,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他点回谢蓝玉的聊天框,删掉了刚才发的内容,重新输入——
[酷盖不吃香菜]:今晚艺术大楼天台,必须给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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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咖啡店出来时,谢蓝玉才看到路风的信息。
其实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刻意把手机锁进柜里,没什么人时就看看书复习一下。到了晚上,店里忙起来,他干脆也没时间想别的。
星星点点的烟花在远方的天空绽放,路灯在细雪中晕出朦胧的光圈,谢蓝玉穿过校园林荫道时,路风的吉他声正从艺术楼顶楼飘下来。音符裹着风,断断续续,像在试一段新谱的旋律。
他抬头看了眼天台边缘晃动的黑影,皱眉加快脚步。
“大晚上爬栏杆,你演偶像剧呢?”谢蓝玉推开天台铁门。
路风一条腿悬在半空,怀里吉他沾了雪粒,闻言转过头笑:“这不是等不到某位监工,只好用点非常手段?”
谢蓝玉走近了才看清,这人黑色毛衣肩头湿了一大片,发梢结着冰碴,显然待了不止一小时。
“九点下雪,现在十一点半。”谢蓝玉一把扯下自己的围巾,绕在了路风脖子上,“你让我来就是看把自己冻成雪人?”
路风脖子一暖,他笑笑,从兜里掏出什么,指尖摩挲过刻痕,“洗过了,不信闻闻?”
上次在食堂表演后,路风拿走拨片没还。
他突然把金属片贴到谢蓝玉鼻尖,“琴房消毒水泡了三遍,比你那件白衬衫还干净。”
谢蓝玉偏头躲开,后腰却撞上天台围栏。路风顺势撑住栏杆,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呼出的白雾缠着皂香扑在他耳畔:“洗过的礼物送到了,谢监工不给点反馈?”
楼下忽然传来欢呼,跨年倒计时的彩光掠过谢蓝玉紧绷的侧脸。
“你想要什么反馈?”他握紧栏杆,指节发白。
路风低头拨了下琴弦,“比如你一直留着玫瑰,或者解释下为什么吃完的糖纸都不扔?”
谢蓝玉猛地抬眸,路风眼底映着远处炸开的烟花,亮得惊人。
“丢掉别人送的,不礼貌。”他攥着拨片后退半步,“至于糖……低血糖备用而已。”
“备用到糖纸都叠成玫瑰?”路风嗤笑,忽然拽过他手腕,“谢蓝玉,你连撒谎都不会。”
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路风腕上的银链硌着谢蓝玉突起的腕骨,像某种隐秘的烙印。
“路风!”楼下传来保安的吼声,“又是你!大半夜弹什么吉他!”
楼门已经锁了,这个点不应该有人出现在天台,谢蓝玉是从楼梯间的窗户翻进来的。
路风“啧”了一声,抄起吉他拽着人就跑。谢蓝玉被他扯得踉跄,跑下楼,跳出窗,转过实验楼拐角时,路风突然将他推进琴房。
黑暗中有琴谱哗啦散落。路风反手锁门,呼吸还带着疾跑的凌乱:“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谢蓝玉摸到墙边开关,灯光亮起的刹那,他看见镜墙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路风的黑毛衣蹭着他的外套。
“好好说话就是非法闯入?”谢蓝玉推开他,弯腰捡琴谱。
路风盘腿坐在地毯上,“非法闯入的明明是某人,今年在我卧室躺了一星期。”
谢蓝玉捡谱子的手顿了顿。
“当时你烧到醒不来,还得我给你拔针。”路风声音突然放轻,“现在倒好,宁可接三份兼职也不肯收我的钱。”
窗外风声呼啸,谢蓝玉盯着谱架上的《领口锈》歌词,修改后的字迹力透纸背——【缝合溃烂的玉】。
“路风,”他忽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要算清楚每一分钱吗?”
吉他声戛然而止。
“我妈第一次改嫁时,我吃了继父家三块奶糖。”谢蓝玉用谱子遮住脸,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当晚她跪在人家书房,说会从我的伙食费里扣。”
路风指腹按在琴弦上,被勒得生疼也浑然不觉。
“所以别对我好,”谢蓝玉轻笑,“我还不起。”
有雪粒撞在玻璃窗上,碎成晶莹的星子。路风突然起身,吉他“咚”地砸在地毯。
“谁要你还了?”他几步跨到谢蓝玉面前,双眼紧紧盯着对方,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意强行刻进他的眼里。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们是……兄弟,跟还不还得起有什么关系!”
谢蓝玉忽然抬头。
路风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蓝玉,眼角泛红,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笑。
“你可从没承认过我们的关系。”
路风一滞,下意识反驳:“你妈我爹又没结婚,饭搭子谁没有?我爸说你是我哥,你就是我哥啊?我的兄弟是好哥们的那种!”
话一出口,他又有点后悔,看着谢蓝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无措。
“诶好了。”路风一屁股坐下,靠着身后的钢琴,话说得义愤填膺,“三块奶糖算个屁,老子给你买三千块三万块,你愿意吃就吃,吃出糖尿病我给你兜着!”
谢蓝玉攥紧拨片,金属边缘陷入掌心,他看着地上的人,半晌,忽地扯唇笑了笑。
“路风,别人知道你在琴房藏酒吗?”
角落储物柜不知何时被打开,威士忌的醇香混着陈旧木料的气息弥漫开来。路风怔愣间,喉结已被冰凉的玻璃瓶口抵住。
“新年快乐。”谢蓝玉仰头灌了口酒,琥珀色液体顺着下颌滑进衣领,“礼物我收了,现在滚回去睡觉。”
路风夺过酒瓶灌了一大口,一整天的莫名情绪都在酒精中化作冲动和宣泄,他在谢蓝玉转身时突然扣住他后颈。
“教会你睚眦必报的人有没有说过……”威士忌的气息拂过谢蓝玉的睫毛,“这种喝法最适合做什么?”
跨年钟声在此刻敲响,第一声轰鸣震得琴谱簌簌落地。
路风的手从谢蓝玉的后颈滑到腰际,谢蓝玉一惊,反手揪住他衣领的刹那——
窗外突然白光乍现。
两人僵在原地。
保安举着手电筒狂拍窗户:“又是你们!琴房监控都拍到——路风!把你怀里同学放开!”
谢蓝玉猛地推开人,在保安破门而入前翻窗跳进草地。路风追到窗边,看见那人跑到路灯下。
“谢蓝玉!”他顶着风雪大喊,“后天晚上活动中心增加一场演出,老子唱新歌!”
远处的身影顿了顿,抬手比了个中指。
路风笑着把剩下的威士忌灌下,今夜琴弦震颤的每一声,都是未宣之于口的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