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全家都还在睡梦中时,路风就出门了。
他打着哈欠来到一家早餐店,进门就骂:“我说你俩是不是有病。”
老三和周承连环电话,约他吃早饭。
起是不可能这个点起的,只能是还没睡。
这二人刚通宵打完游戏,打算吃完早餐回家补觉。
点的是广式早茶,摆了满满一桌,路风坐下就抓起一个虾饺,“这周末去露营啊,我爸可答应我了,装备随意挑。”
“真的??”周承原本正夹着一块肠粉的手停在半空,“太好了,那我要挑个最酷的帐篷,看看人家爸,多开明!”
路风眉头抽搐,心道这可是牺牲自由换来的。
他边吃边问:“不是说高考完要把命玩烂吗,什么东南亚欧洲的,这都八月了,怎么还没动静啊?”
周承一脸哭兮兮,“玩个吊毛啊,我爸说了,这个月我要是不好好去公司里学习,下个月就要把我送厂子里打螺丝。”
老三夏景淮吃的慢吞吞的,声音微细地“啊”了一声,“不能吧,什么厂子?”
“缅北。”周承没抬头说。
“真的假的啊?”夏景淮一脸惊恐。
周承抬手就是一下,“当然是假的啊,说你就信,怪不得让一个死肥老骗了!”
夏景淮拨了拨自己刚漂的银色头发,开口弱弱的,“承哥,好汉不提当年勇,你那个记性不该记到今天啊。”
周承放下筷子就要教训人,被路风拦下了,他不耐烦道:“吃个饭能不能消停点,几岁啊你俩?”
夏景淮乐呵呵提议,“路哥,我没啥事,咱俩去玩呗。”
路风没应,他其实也没什么心情,想起他爸那个五迷三道的样子,严重怀疑自己离开家一周,很可能嫡长子的地位就不保了,到时候自己名字估计都进不了族谱了!
路风越想肝儿越疼,摇摇头,“不了,我也得去公司实习。”
夏景淮意兴阑珊,“不应该啊哥,承哥是因为没考上大学给周叔丢人了,承哥那一百多分,答题卡踩一脚都差不多了。”
他咬着烧麦接着说:“你好歹擦边上了华丰大学,虽然是个艺术生,高考也没多牛掰,但是华大也是咱国内响当当的……”
夏景淮话没说完,就被周承和路风两人合力捂着嘴揍了一顿。
“oh, Shaking up my very soul……Electric beats……”
狂野的手机铃声响起,路风掏出手机,没好气地“喂”了一声,沉声问:“哪位?”
电话里的人说了几句话,他的神色一变,连着“啊”了两声,还没说什么,对方就挂了。
周承和夏景淮停了打闹,看路风这么个反应,送来关切的眼神,“怎么了?”
“咋了路哥,你看上的姑娘跟人跑了?”夏景淮问。
这特么比跑了姑娘都严重!
“艹!”路风握着手机爆发出一声怒骂,“不是说好的过了这周跑路吗!怎么又溜了!”
两人懵逼中,看着大发雷霆的帅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路风烦躁地挠头,“真是魔怔了,简直就是那被妲己迷惑的纣王,人跑了干我毛事,怪我没看住!我是他的狗吗,随时随地看着他!”
他大步走出包厢上了车,拍了拍自己的脸,“让你嘴贱,非得告诉他怎么走,现在好了吧,好心害了自己。”
路风气急败坏地开车上了大路,想了想,气不过又给路致河拨去个电话,接通就道:“不是我说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了,人家要走就走呗,你非让我找回来干嘛?这么大个人还能饿死不成?”
对面奇怪地安静了几秒,路风握着跑车的方向盘,正要追问时对面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小风啊,我是你白阿姨。”
路风沉默地翻了个白眼。
“是这样,你爸爸昨晚回来的晚,早上起来后,本想瞧瞧蓝玉身体怎么样了,结果发现那屋子没人了。”
白静娴语气柔和道,“你别生气小风,也不用去找他,他啊不像你这么听话,说不定又和什么朋友鬼混…玩去了,你爸爸也是好心……”
“我爸呢?”路风听到这个声音实在烦,硬邦邦道,“让我爸接电话。”
“……哦哦,你爸爸刚去卫生间了,我这就去叫他。”
一阵脚步声后,“致河,小风的电话。”
“喂,”路致河接过手机,“说多少遍了,开车尽量不要接打电话,不安全。”
前方红灯,路风一脚踩下刹车,语气不爽,“你少叨叨几句,我就很安全。”
“说正事。”路致河说。
“昨晚他下来吃饭了吗?”路风开门见山问。
路致河一反应,这个“他”是指谢蓝玉,便道:“刘姐说蓝玉没下楼。”
“白阿姨着急吗?”路风问。
路致河觉得这问题白痴,“儿子不见了,还生着病,怎么不急?”
“噢那就是说,昨天晚上他没吃没喝,人也没出现,医生也没看,那昨晚白阿姨怎么没和你说?”
路灯亮起,路风一脚油门,跑车滑了出去。
这话说的很随意,就像是爷俩平时聊天一样,并不夹带什么疑惑和暗示。
路致河在那头沉默了几秒,声音低了几分,“大概是不想麻烦吧。”
说罢挂了电话。
路风无所谓地勾唇笑笑,心里冒出两个字: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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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划中的城中村尘土飞扬,到处可见拆除的痕迹。路边不时有几处墙体坍塌,碎石瓦砾散落一地。
几个工人头戴安全帽正在施工,在太阳下汗流浃背。
谢蓝玉安静地站在路对面,手里拎着两个汉堡。
三天而已,这勉强还能称得上家的地方,就这样没了。
“拆了也好,这破地方住的那叫一个难受。”郭曦说。
他揽过谢蓝玉,“走,吃饭。”
谢蓝玉跟着他走进一家路边的面店,郭曦高声吆喝,兀自点了两碗牛杂面。
老板面色惆怅,这小店过不久也要拆了,最后几天牛杂给的着实多。
谢蓝玉把那些牛肝牛肺的拨在一边,又加了一勺香菜,好几勺醋,才挑着面吃了起来。
郭曦吐槽着按摩店的活儿越来越难干,自谢蓝玉走后,一批客人干脆不来了,店主成天拉着脸,训了这个训那个。
谢蓝玉没什么反应,“那些人会员到期了,不想来也正常。”
“害,我也说啊,店长非把锅栽了你头上,说是你跳槽,把顾客勾搭过去了。”郭曦边吃边摇头。
这两人是在按摩店打工认识的,郭曦去得早一些,比谢蓝玉大个两三岁,见他干活踏实话又不多,对他印象还不错。
有一次其他几个学徒找谢蓝玉麻烦,他帮忙调解了一下,之后关系便熟络起来。
现在上班搭子突然不干了,他这心里也不得劲,有空就约着出来吃吃饭。
谢蓝玉吃的有些慢,病了一场,又发生了不少事,胃口不是太好。
昨晚跑出来后随意吃了点,在肯德基过了一夜,扛到早上去了打工的汉堡店,在这里也就干了三天,还没摸清门道,人就突然消失了。
店长觉得不靠谱,直接辞退了他,给了三个汉堡算是三天的工钱。
“怎么着,还接着找活儿么?”郭曦问。
谢蓝玉点头,“嗯。”
郭曦看他不吃牛杂,筷子一伸都夹到了自己碗里,“超市那活儿我替你问了,不要学生。卸货的体力活,我也不建议你去。”
他吸溜了一口,“对了,你怎么不干家教啊,你学习那么好,不像我,看见课本就眼睛疼,只能干些粗活。”
汤里的辣油不少,谢蓝玉越吃嗓子越疼,他咳了两声,抽出张纸擦了擦嘴。
当家教不是没想过,从高中起就琢磨过,可问了一圈都不行,周围人宁愿找更昂贵的,也不愿意找他。
街坊四邻知道他家的情况,白静娴那么个生活作风没捞着半句好话,根本没人放心把小孩交给他来辅导。
“诶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朋友是干初高中辅导机构的,我把你介绍去吧。”郭曦说。
谢蓝玉摇了下头,“算了,快开学了,机构优先考虑长期工,我打几个零工也差不多了,去了华丰再找吧。”
郭曦看他年纪不大就得自己闯荡,觉得他实在是难,说多了又觉得矫情,便道:“得,有什么事记得联系哥,我能帮的尽量帮,放假回来请我吃个饭就成。”
谢蓝玉轻轻勾唇,“放心。”
两人吃完一起出了饭店,郭曦从兜里掏出几张现金,“拿这钱去租个房子,没多少,一点心意,你别拒绝。”
他其实并不清楚谢蓝玉的家里情况,但见他从来没提过家人,又拼了命地打工,以为是孤儿,不好直白地说表达怜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给点实用的。
他把钞票往人兜里塞,谢蓝玉自然是不要,“我手里的钱还够,你收回去……”
“诶,让你拿着就拿着!”郭曦浓眉一皱,伸手又把钱往谢蓝玉怀里推,眼神透着不容拒绝的劲儿,“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哥们,就别啰嗦!”
“这都是你的辛苦钱,我不能收……”
谢蓝玉话说一半,郭曦堵着他的话,“在按摩店那段时间,我妈生病住院,是谁二话不说,替我顶了一周班?白天黑夜连轴转,累得眼眶发黑!
“这点钱和你这份情义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别跟我客气!”
说完,不等谢蓝玉说什么,郭曦迈开腿,一边跑还一边向后挥手,扯着嗓子喊道:“拿好了,别丢了便宜乞丐!”
谢蓝玉望着背影,手里捏着钞票,轻叹了口气。
他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刚输入两个字“谢谢”,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一声嘹亮又刺耳的滴滴声。
谢蓝玉下意识转过头,看见路的另一边停着一辆熟悉的绿色跑车。
车窗缓缓降下,那张不算陌生的脸露了出来,戴着墨镜,看太不清楚表情。
几秒后,车主冲谢蓝玉的方向吹了声口哨,轻佻又放浪。
“喂,没打扰你生意吧?”路风隔着马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