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阳接过王婶递来的油纸，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纸边。
“黄哥，我这还要准备开业的事...“她委婉地下逐客令。
黄哥却一屁股坐在刚擦干净的长凳上，翘起二郎腿：“你忙你的，我就坐这儿歇会儿。”
他掏出烟盒，熟练地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妹子，你这铺子打算卖啥？”
“糕点。”程暖阳简短地回答，转身去整理货架。
她能感觉到黄哥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王婶见状，故意提高声音：“暖阳啊，你家周技术员啥时候下班？昨儿个他说要帮我修收音机来着。”
程暖阳会意，连忙接话：“他今天厂里加班，估计得晚点。”
黄哥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有男人？”
“是啊，”王婶抢着回答，“他家周技术员可有本事了，本来在县里，刚调过来的！”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黄哥，“暖阳可是有福气的。”
黄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猛吸两口烟，把烟头摁灭在凳脚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行吧，那我先走了。”
程暖阳暗暗松了口气：“黄哥慢走。”
等黄哥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王婶立刻关上门：“丫头，这人你得防着点，我刚想起来他是谁，听说他在西街那片收保护费，前阵子还把粮油店老李的儿子打了。”
程暖阳的手一抖，油纸差点掉在地上：“这么凶？”
“可不是！”王婶压低声音，“你以后尽量别单独在店里，等周技术员下班来接你。”
正说着，门口风铃叮当作响。
程暖阳心头一紧，抬头却看见车乐驹提着工具箱站在那儿。
“嫂子，我来装最后几个货架。”车乐驹抹了把汗。
傍晚时分，程暖阳正在清点货物，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她吓得一哆嗦，抬头看见几个半大孩子嬉笑着跑开，原来是他们踢的皮球撞在了门上。
“自己吓自己...”程暖阳拍拍胸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这么胆小还开店？”
程暖阳猛地转身，黄哥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店里，正倚在货架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黄哥，”程暖阳强作镇定，“你怎么...”
“给你带点好东西。”黄哥把纸袋往柜台上一放，里面是两盒包装精美的点心，“听说你卖这个，尝尝人家上海货是啥味儿。”
程暖阳没碰纸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怎么看不起我？”黄哥脸色一沉，只不过下一秒像变脸似的又挤出个笑，“就当是上次吓着你的赔礼。”
黄哥看出了她的犹豫，从口袋里摸出支烟：“你不收，我留着也没用。”
说完，他转身就走。
程暖阳拿着他送来的东西，看了一会。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知道不能以貌取人这件事。
不要看别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这个人先是帮自己赶走混混，然后知道自己要开糕点店给自己送大城市的糕点。
感觉不太像是坏人。
想着，程暖阳就拿起东西追出门，黄哥已经不见踪影。
她问街对面卖冰棍的老太太人去哪了。
老太太朝她努努嘴：“往东去了。”
和老太太说话王婶小跑过来要拉住她，只不过她年轻跑得快。
程暖阳小跑着追到巷口，看见黄哥正蹲在电线杆下抽烟。
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把纸袋放在他旁边：“黄哥，你的东西。”
黄哥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怎么？”
“不是，”程暖阳直视他的眼睛，“你帮过我，我很感激，但这礼太重了，这种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黄哥嗤笑一声，也没说话。
程暖阳不退反进，眼神十分坚定：“黄哥，西街的老李头，粮油店的小张，他们都跟我说过你的事。”
她顿了顿，“但是经过这几天相处我觉得……”
“你闭嘴！”黄哥突然暴怒，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懂什么！这几天相处你怎么的？”
他的眼睛通红，呼吸粗重，“当年要不是...”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黄哥猛地松开手，程暖阳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在墙上。
她强忍着没叫出声，只是平静地整理被扯乱的衣袖。
黄哥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他捡起纸袋拍了拍灰，“行，我黄德彪今天认你这个妹子，以后有事报我名字。”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程暖阳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
她慢慢走回店里，发现王婶正焦急地等在门口。
“哎哟我的祖宗！”王婶一把拉住她，“你怎么敢一个人追出去！”
程暖阳勉强笑笑：“没事，都说清楚了，谢谢王婶你关心。”
当晚关店时，程暖阳特意检查了好几遍门窗。
回家的路上，她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看着自己，但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她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程暖阳刚要尖叫，就闻到熟悉的机油味。
“是我。”周墨川松开手，皱眉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怎么了？手这么凉。”
程暖阳靠在他肩上，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周墨川说了说。
周墨川的手臂骤然收紧：“你有没有什么事儿？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没事，”程暖阳摇摇头，“我觉得...他其实没那么坏。”
周墨川沉默片刻，轻轻握住她的手：“明天我去找街道办的王主任，这事得有个说法。”
程暖阳点点头，心里却想着黄哥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用，说完了应该没什么事儿了。”程暖阳不想让他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心，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现在社会风气越来越不好，以前这种人只能在地底下偷摸着干，现在都敢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地上门了，不给个教训以后这种事儿只会越来越多。”周墨川说得义愤填膺：
“没事，我不能请假让别人过来帮忙看着。”
程暖阳忍不住笑出了声：“周同志，你小时候一定特英勇吧？敢不敢给我说说，小时候你打过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