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青云接下来继续蹲守在田螺巷子,她也不往巷子里去,上次又是买饼又是露财,终究被人盯上了,她每日午时准时出现在面摊,点上两碗面,坐着等小夏的出现,等了五天,都不见什么动静。
“小宝,你找人找机会去巷子里看看,看看她是不是出事了。”
单青云刚说完,桌子上就冒出一个头来,小夏如那日一样,耳朵边两只大麻花辫都是碎发,灰色破棉衣脏兮兮的,她将单青云身前的面端到自己眼前,拿起筷子捞面吃,吃得比初见那日还要快,急切了许多,单青云问道:“你几天没吃饭了?”
等小夏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她从衣服里摸出单青云的帕子擦了擦嘴,回道:“五天了。”
“现在愿意说了么?采莲这个人,在哪里?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先说说你是谁,我凭什么信你?”
“单青云,我是单青云。”
小夏脸色微微有一动,她瞪了单青云很久,含恨而视,随后说道:“你跟我来。”
单青云、傅小宝跟着小夏从南边出城,上了一座山,山坡上有一座破旧的山神庙,庙里山神身上的红绿漆蒙了一层厚灰,此时庙里空空如也,没有人气。
小夏进了庙,爬上神台,钻进山神后面摸索一阵,不多久手里就拿了一个本子出来,单青云一眼便认出来了,跟当日在关绍德的赌船上的账本封皮一模一样。
小夏跳下神台,却不再向前走,单青云问道:“如何?你还想讲什么条件?”
“你伸手过来拿。”
单青云伸出手,一步一步走向小夏,走到离她只有两步的时候,小夏突然把本子往地上一扔,冲上前抓着单青云的手张口死死咬了下去。
手上剧烈疼痛,这小孩的牙像螃蟹钳子一样,单青云扯都扯不出来,傅小宝一手抓着单青云的手,另一只手使尽了力气“啪”地一下打了小夏一个巴掌,小姑娘被打得松了口,退后两步倒在地上。
傅小宝看着单青云被咬的血牙印子,欲上前再教训小夏,单青云拦道:“小宝,本子要紧。”
傅小宝只得去捡起地上的那本东西,小夏乘机说道:“你先替我杀了他们,回头,我一定会亲自杀了你!”
她突然跟一只松鼠似的,跑到山神庙侧边,跳窗而逃,钻进附近树林中消失不见。
“公子。”傅小宝将本子捧给单青云,“公子手伤得重,咱们先去杏林堂走一趟吧?”
单青云先不理会傅小宝的话,而是将账册翻开来看了一看,越看越怵目惊心,捧着账册的双手不禁颤颤发抖,她一把将本子合上,再也看不下去了。
单青云喘了好几口气缓一缓,方说道:“小宝,送我去隐庐,你回去告诉如意,让她准备几只狼毫沾上朱砂,送给时弘兄、小侯爷和祁王。”
“公子,你的手。”
“你让如意带药来隐庐便是。”
傅小宝按单青云的吩咐行事,先将单青云送到了隐庐。进了隐庐,她才发现已经许久不曾来过这里了,葡萄藤又结了新叶,院子里的月季花在盛放,沐浴和风,摇曳生姿。
她在摇椅上坐下,脚一蹬,椅子动起来,有风。今年坐在这里,和去年坐在这里,感觉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青云。”冷时弘这么一呼唤,单青云坐起身寻着声音来处,他和虢越二人来得极早,且他们二人是从后面过来的,并没走正门。
“时弘兄,我方才叫人去送笔,你们怎么这么快?”
冷时弘和虢越相互看了一眼,竟然有些尴尬,冷时弘虚着语气解释道:“我和虢越约着来看看花长得怎么样了,并没有收到你的笔……”
在单青云这种好友面前,冷时弘是撒不了谎的,他不敢直视单青云,语气又不硬朗,可撒这谎单青云猜都猜得到是为什么,她继续躺下摇着椅子,说:“我找到宝物了。”
冷时弘、虢越两个人也过来躺在椅子上,摇着椅子看顶上嫩绿的葡萄叶子,冷时弘问道:“你是不是想动手了?”
“我已经在想怎么动手了。”
冷时弘将双手叠在脑袋后面,笑道:“成功了便好,失败了该怎么办?”
“你在质疑我?”
“我是怕万一。”
“那我就想想,怎么动手,才能万无一失。”
“公子!”这一声带着骂人语气的尖叫一来,单青云差点儿捂住了耳朵,她摇起一看,如意怒气冲冲地跑到她面前,说道:“受伤了不去看大夫,还在这玩?”
单青云把手伸出来,笑道:“小伤,擦点药就好了。”
手掌上大牙印赫然醒目,如意急得直跳脚,就差把单青云当儿子打一顿,她拿出伤药来抹在伤口上,那药到了伤口刺得有些疼,单青云缩了缩手,如意问道:“这不会害伤病吧?我听说被狗咬了,害伤病要死人的。”
“这不是狗咬的。”
“人咬的也可能害病啊,要不,还是去找大夫吧?”
“不过一点小伤,你别着急,让你送笔去祁王府,如何了?”
“小宝亲自去了,你这又要狼毫,又要添朱色,是个了不得的大事,哪里敢交给别人。”
“你去和秦妈妈准备茶点,王爷应该马上就到了。”
如意给单青云擦完药,祁王也到了,三个人起身参见殿下,她便下去准备茶水。
东祁穿了一身檀紫色的衣裳,又显得稳重了许多,抬起手叫他们平身,问道:“青云送了朱笔,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花灯节有线索了?还是采莲案?”
“殿下,是采莲案。”单青云将怀里的本子捧着奉给东祁,东祁拿在手里翻了翻,又递给了虢越,说道:“进屋说话。”
四个人进了屋,如意秦妈妈放好了茶便出去将门关好,虢越看完又让冷时弘翻了一遍。
东祁坐于上首,微微握着拳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仅有这个本子,也不足以推到太子。”
“青云的想法,是由时弘兄和虢越去查这些人的下落,顺藤摸瓜应该能查到更多的东西,青云便在陶相面前扰乱地方阵脚,他们脚乱了,自然就有了错处,两者相结合,一定能废掉太子。”
“需要多久?”
“一个月已足够。”
“由谁提?”
“自然是由小侯爷呈上案子最有力量。”
“希望你能有足够的把握。”
“殿下放心,青云必不会打没有胜算的仗。”
东祁见她这么胜券在握,突然又问道:“获胜了以后呢?青云,你想要什么?”
“此时尚早,等殿下荣登大宝,再来问青云吧。”
冷时弘一听他二人又聊得不对头了,上前拱手道:“殿下,这些人实在是丧心病狂,时弘一定竭尽全力,查明全部真相。”
“青云,你再说说,这本子从何而来?”
“我找到了欧阳家的后人。”
“人在哪里。”
“不知道。”
“你如何能将他们放走?拿下人,才能撬出陶相更多的秘密。”
“殿下,这个人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手里只有这个东西,欧阳家的人应该是被陶相一党杀光了,臣以为,留孩子一条性命,并不为过。”
“本宫觉得,你老这么擅自行动,独自作决定,并不是什么好事。”
一时间,单青云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来,一旁冷时弘又替单青云道:“殿下,青云也是不想拖累殿下,若她行事被陶相等人发觉,殿下不知青云动向,不就能划清界限了么。”
“时弘,你今日比往常,似乎多了很多话要说?”
冷时弘被东祁这么数落,虢越的眼皮子也抬了起来,一时间屋里气氛僵硬,在东祁和另外三个人之间,突然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
东祁又说道:“本宫只希望,将太子扳倒以后,各位行事,还是先报与本宫,切勿擅自行动了。”
三人都对东祁微微躬身,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