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在陛下面前闹一场,太子、陶相毫发无伤,单青云却成了个牺牲品,白白吃亏,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愉快的,那二人走在前面细语,单青云也不好上前探听,落后一步闷闷不乐。
到了东宫,太子瞥了他一眼,见她脸色沉闷不悦,对陶相说道:“表舅,单卿进宫毕竟有功劳,如今还被陛下怪罪,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啊,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陶相对单青云安慰道:“大丈夫要做大事,就要能屈能伸,陛下不过罚你晚些进朝,可见对你还是有所期待,不必担心。反倒是我们,被六皇子抢了头功,办事不利,应该低调些才好,伺机再行动,切不可莽撞。”
单青云一听就知道陶相不乐意替她在陛下面前说话,眼下只能附和道:“陶相说得对,太子殿下还是依相爷的话比较好。”
单青云这么客气,太子乐得不多事,陶相爷此时得空细想,眯了眯眼,喃喃道:“小侯爷与这六皇子殿下,到底是如何搭上的?”
单青云心惊肉跳,赶忙回道:“兴许是与宝性禅师有关,下臣听闻,小侯爷喜欢诵经礼佛,六皇子殿下那日上山祈祷婚日,下臣在一旁,发现他与宝性禅师也是相熟的。”
陶相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又拢了拢,说道:“是吗?”
“下臣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样。”
陶相向外走出两步,说道:“这小侯爷站在六皇子那方,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单青云竖起耳朵,陶相的确该有所疑问,小侯爷和六皇子这条线是她亲自搭的,若不是她拿住了冷时弘,这两人不可能在一条船上,她试探着陶相意图,轻声问道:“陶相的意思是?”
“先多盯着点儿,总能找到法子让他回到山上去的。”
“青云明白了。”
太子留了中饭,单青云便陪陶相在宫里吃完饭再走,在回家的马车上,单青云不禁擦了擦自己脖子和额头上的冷汗,陛下不乐意罚太子和陶相,拿她儆效尤,陶相这边又想对小侯爷下手,似乎还想要她亲自动手,这如履薄冰,可要万般小心,别一个不注意,就把自己搭到水里去了。
单青云前脚刚进单府,后脚就有雍京卫的人来了,那人向单青云说道:“单大人,小侯爷请您往南国驿馆走一趟。”
单青云疑惑道:“南国驿馆?发生了什么事?”
“驿馆的人正骂北梁不懂待客之道,非要您这个国礼监主事去讲讲什么是礼貌。”
单青云一听就心气不顺,这个南靖小王爷从头到尾不讲礼貌的事情可多了去了,身在异乡,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想闹出什么不该闹的笑话不成。
“带路。”
单青云跟着人急急忙忙来到南靖驿馆,驿馆门虽然开着,门口站了四个人,都穿着青灰铁甲,两只腿笔直跨着,握着四只长枪,枪头对外,紧密防御。
驿馆被雍京卫的人死死围住,整个院落三步远就站了一个人,握着佩刀随时应战,不远处还有弓箭手待命,盯着半空,若想放消息出去,随时射下来。
驿馆门口放了一个桌子,几碗白水,站了几个人,其中就有虢越。
单青云赶忙走过去,问虢越:“现在情况如何了?”
虢越回道:“你看看这个。”
他把手里的纸条送到单青云手里,上面洋洋洒洒不带脏字骂了四五条,最后写了要见单青云,理论理论什么叫待客之道。
单青云冷笑一声,说道:“胡搅蛮缠。”
雍京卫城卫燕七向里面喊道:“单大人已经来了,小王爷,请回个话吧。”
只听得里面传出哈哈笑声,李容俊说道:“小冤家,人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进馆来喝两杯?”
“我又不是涉外官员,如何能进得南靖驿馆,小王爷也太瞧得起我了。”
“小王说你能进来,当然就能进,就怕你不乐意。不过,你们这莫名其妙地把小王困住,怎么,都不打算给小王一个说法么?”
“事出突然,得委屈小王爷一阵,等查清原委,自然要还小王爷自由。”
“那你也得说说,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事关雍京安全,恕不能奉告。”
“都不说明原委,凭什么把小王困在驿馆?”
“小王爷放心,一切吃穿用度,都会如常送到驿馆,不会委屈小王爷的。”
“那小王困在驿馆无聊至极,找谁说理去?”
“雍京也有些奇巧玩意儿,青云会找人送到驿馆。”
“小王不用那些,就要你这监礼官亲自来陪陪小王,如何?”
“小王爷,青云不过是监礼官,不事外交,此事还是等布政司来人与王爷交涉吧。”
“小王想问问,你们为什么围困小王,你们也不说个明白,可谓是无缘无故。假设确实有事,如果你们查清原委,白白冤枉小王,小王好歹也是南靖贤亲王,你们如此冤枉,以兵相待,是不是可以看作是对我南靖国不敬,宣战了?两国来往,不礼待使臣,怕不是想见见我南靖的刀,够不够锋利了!”
虢越轻声说道:“无缘无故围困驿馆,确是我们无礼,对小王爷,只能来软的。”
“沙将军没消息,就绝对不能让他们乱动,实在不行,就顺了他的意思,我进去会会他。”
“他拿你出气怎么办?”
“他敢对我动手,不就是对北梁无礼么?那怎么着,也不是我们单方面理亏了,赚个说法也不错。”
“不行,时弘若问起来,我交代不了。”
“别墨迹了,小侯爷难不成信不过我的实力?”
“太危险了。”
“我想办法安抚他,你们一定要快些找到沙将军的下落,不要让这消息再扩出去了,如果遇到最坏的情况,大不了跟他同归于尽。”
“要不要把东祁叫来?”
“不要,今日刚在宫里与太子一道见了陛下,他现在来,只怕会露馅。”
这么一说定,单青云便向驿馆里面喊道:“好了,我进来,你让他们让开些。”
在驿馆门口那四个士兵身后,小王爷从侧面走出来,露了脸,他穿着一身翠蓝色白绒披风,领口挂着翡翠玉佩,整个人蓝得发亮,大冬天还拿着扇子像一只招摇的大孔雀。
“你一个人走上前来,我才能叫他们让开啊。”
单青云白了他一眼,一个人往前走,走到那长枪尖前,说道:“叫他们让开吧。”
小王爷狡猾一笑,说道:“快给单大人,让条路。”
驿馆门口中间那两个人收起长枪,往里面退进去让出一条路来,单青云走上三阶台阶,突然那二人返身,两臂将她勾到门里面,另外两个人也退进来,把门一关。
单青云被强制入门,对李容俊问道:“小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王爷微微一抬头,那二人便放开了她,继续站到了门口。
李容俊侧过身,让出道来,对单青云说道:“小冤家,请吧。”
单青云胆大心细,径直往里面走,南靖驿馆地方不大,约莫只有单府一半,这第二进门,里面大小还不如她的听雪居,前一半是一方水塘,现下已经结了冰,冰上面是白石平桥,桥路在冰面上迂回,折了三折,到达对面。
对面屋里面,门上挂着梧枝绿的棉帘子,小王爷跟着她后一步过桥,见她停了步,用扇子指着门说道:“怎么不走了,进门呀。”
单青云提步进门,帘子一掀,里面暖烘烘的,飘着一股桂花香,屋子东面是暖炕,西面是书房,都不设门,看起来十分开阔亮敞。
单青云抬头就看到屋子进门北壁挂着两幅画,呆呆看了许久,正是她当出去的米封和幽谷散人的真迹。
李容俊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那两幅画,笑道:“若你向小王开口要,小王就送与你,这白捡的便宜,怎么就舍不得开口呢?”
“天下哪儿有白捡的便宜,白拿的东西,最终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小王爷就不必哄骗我了。”
“戒心这么重干什么?轻松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