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虎陪着单青云和李容俊在雪夜里漫步,也渐渐放松下来,笑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兄弟你了。”
“也要谢谢巴虎兄在沙将军面前替我说话,不然,我如何能回得来。”
巴虎重重呼了一口气,白气在冬夜里晕染了一片,“你若是再晚一些递信来,我也讲不了兄弟情面了,沙将军年纪大了,心心念念要在死前打回三十里,国家为重,我想,兄弟你也是能理解的。”
“巴虎兄,我都明白。”她停下脚步,话说得郑重其事,“过去也好,将来也罢,只要是你内心所坚持的,便不需要犹豫,孰轻孰重,青云相信巴虎兄自有分寸。”
“青云兄弟,能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又能相信兄弟,若人人都有你这气节,我巴虎在这出生入死,都没什么遗憾的。”
“不说这些了,盛英怎么样?”
巴虎说起家里的事,瞬然间就开怀了,笑道:“她似乎比我凄惨,家里多了个女儿,成日喜欢木剑木枪之类的玩意儿,天天追着哥哥打打杀杀,哥哥还不了手,招架不住。”
这些小事在巴虎眼里,都是温柔和幸福的颜色,单青云笑道:“那我这个舅舅,还得多备一份礼了。”
“不用,别宠坏了孩子,我不在家,确实还有些担心孩子会欺负到盛英头上去。”
“你也不必那么小看盛英,你有你的战场,她也有她的战场。”
巴虎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说得对,还是兄弟你了解她。”巴虎不自然地瞄了一眼李容俊,又问道:“你和小王爷……”
“我们两情相悦,以后自然是要在一起的。”
李容俊听见她如此坦坦荡荡说起他们的关系,心有一动,抿嘴笑起来背过去看那茫茫白雪。
巴虎叹了一口气,说道:“此番回京,你去大悲寺看看小侯爷吧,冷兄弟走了以后,小侯爷就当了和尚,老侯爷曾来军中找过我,希望我劝劝小侯爷,我与小侯爷并不相熟,与冷兄弟也不过几面之缘,老侯爷若不是走投无路,想必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求我帮忙,我去了,也确实没帮上忙。”
“我会去的,虢越和冷时弘这段缘,也是我引来的,不过我了解虢越的性子,只怕我去了也是枉然。”
“就当可怜可怜老侯爷,我这有了儿子以后,挺同情他,看到他七老八十出来求人,这心里实在受不住。”
单青云听到心里也是难过,叹气道:“巴虎兄,时弘兄在小侯爷心里的地位,是谁也取代不了的,这一份心结,除了冷时弘起死回生,只怕谁也解不开,这是你我都无能为力的。”
李容俊在一旁,转过身也劝道:“老侯爷尊享富贵,又有地位,老了也没人敢亏待他,这世间散失儿女的大多数穷苦人,才真落得个老无所依,孤苦伶仃,如此比起来,老侯爷还是宽宽心要紧,吃好喝好过得快活些,至于小侯爷,等他自己想通了,留在山上也好,下山也好,由他自己选择去吧。”
“你们说的都对,可见着他那样,你们也会不忍心。”
单青云淡淡笑起来,说道:“我明白,大悲寺我会去的,咱们雍京见。”
巴虎一抱拳,说道:“好兄弟,雍京见。”
单青云李容俊回到马车上,向柳城归去,马车压过雪痕,巴虎沿着雪痕看着他们消失在黑夜中,放松双肩,呼了一口气,也许如此就是最好的安排。
南靖使臣团走了一个半月,终于到了雍京城外,小王爷回雍京的消息早传遍了城内,可使团第一步未曾去南靖驿馆,而是去了单府。
安阳大街的雪被扫到墙根,街上干干净净的样子,像是早有人妥当安排将雪扫除干净,单府门口站了一群人,为首的单仲贤披着黑色绒毛披风往街口探望,时不时踮起了脚,见到一只队伍转了角,嘴角露出了放心的笑。
南靖使团在单府门口停驻,单青云和李容俊下了马车,单青云抬头再次看见了自家门楣,匾额下朱红的大门敞开着,她的父亲、芳姨、四姨娘、盛英和她的两个孩子、漫英、纯英、末英都在等着她。
她向单仲贤跪下,说道:“爹,我回来了。”
单仲贤听到那声“爹”瞬间湿了眼眶,他摸了摸单青云的头发,点头道:“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李容俊笑眯眯地上前拱手说道:“岳……”这个字刚脱口而出,衣摆就被单青云狠狠拽了一下,只好改口道:“单大人,别来无恙。”
单仲贤长长“嗯——”了一声,将单青云扶起来,说道:“雪大,还是进屋说话吧。”
单青云回到单家,进门时家里响起了隆隆鞭炮声,李容俊叫人搬了两车东西进单家作礼,家里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一个南国小王爷来拜访,送得礼也太丰厚了些。
单仲贤亲自携单青云进了单家祠堂,二人向祖宗牌位敬过香以后,单仲贤跪着说道:“单家七代孩子,单青云回来了,给先祖报平安,祭告先祖在天之灵。”
单仲贤和单青云都磕了三个头,祠堂门外又是一串金鸣鞭炮的响声,响声过后,两个人起身往内院走去。
在内院坐下,盛英牵着孩子到单青云面前,说道:“这是你们的舅舅,快叫人。”
男孩正儿八经对单青云拱手道:“舅舅好。”小女孩靠在盛英腿上,扭扭捏捏嘟着嘴不说话,盛英催促道:“妞儿,快叫舅舅。”
小妞转过身抱着盛英的小腿,盛英只好把孩子抱起来,说道:“出门的时候娘怎么跟你说的?怎么到这里又不叫人了?”
小姑娘手里握着个小木剑,张开双臂抱着盛英,脑袋倒在声音的肩膀上,盛英拍拍她的背,哄道:“妞妞莫非是害羞了?”
单青云笑道:“害羞了就不勉强孩子了。”遂而往腰带里摸钱包,这一摸才想起来,从来都是如意替她准备这些东西,离了如意,身边又有李容俊,钱包长什么模样早就忘了。
她这里正尴尬,盛英儿子跟前突然出现了个金元宝,李容俊弯着腰,捏着金元宝说道:“你叫我一声姨夫,这个元宝就送给你。”
单青云一把夺过那个小金元宝塞到孩子手心里,“拿着去买糖吃,去吧。”
李容俊伸手伸了个寂寞,只好坐了回去。
单仲贤有太多话想说,众人聚集又实在不方便,遂吩咐道:“他们长途奔波也累了,且让他们回听雪居休息休息,晚上在老太太那里团聚,吃个便饭就好。”
这样就把众人都遣散了,带着李容俊和单青云到了听雪居,李容俊命令关上门,只让使团的人伺候,单青云又向单仲贤跪道:“女儿不孝,擅自做主,成了婚事。”
“你能成婚,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不孝的说法。”
李容俊亦跪下道:“小婿给岳父请安。”
“都起来,起来说话。”
二人起身坐在侧首,单仲贤抬头看了看这屋子,说道:“许多年了,这屋子都没变过,不过这次隔了这么久才回来,希望你们能住得惯。”
“我在这住了那么多年,还有什么惯不惯的。”
李容俊调侃道:“岳父哪里是问你,明明是在问我住不住得惯,不过岳父放心,小王没那么讲究,住哪里都一样。”
“谁许你住这里了,你回南靖驿馆去。”
“诶,这可有些不讲理,怎么还有归宁把女婿赶出去住的?”
单仲贤摇了摇手,说道:“我已经说了家里要款待小王爷,谢谢小王爷这几年在外面照顾你,你们本也成了婚,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了。”
李容俊得意洋洋地朝单青云抖了一下眉毛,单青云看他那得意劲,憋了憋自己的笑意。
她又从袖兜里将那枚单家玉佩拿出来,还给单仲贤,“这玉佩,爹还是收着吧。”
“你不是很想要这玉佩么,从小就吵着闹着要,收了去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青云要的不是玉佩,是父亲的认可,如今爹也想清楚了,我也想清楚了,还要这玉佩作甚?留在家里,继续当传家之物,反而有它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