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俊见着南昊拉单青云的手,心里就不爽快,上前把他那只爪子打开,训道:“不许动手动脚。”
南昊娇娇地一跺脚,说道:“真小气。”
单青云瞧他们斗嘴忍不住笑了笑,说道,“进屋坐吧。”
水榭屋里,如意本来在灯下绣花样,见客人来了立马起身去张罗茶水,南昊一见她那小箩筐里的针线剪刀,眼睛就发亮了,跑过去拿着如意的绣样恳求道:“青云姐姐,我来给你绣吧,我绣工可好了。”
单青云转头问如意:“如意,你的绣样能给南昊玩么?”
如意端着茶过来,大大方方说道:“你若是喜欢,就拿着随便玩儿吧。”
得了如意的允许,南昊拿着针线坐下来,扯出银针顺着如意的花样子细细引线,捏着针顺着针脚拉扯的动作相当娴熟,针脚的功夫竟然比如意还要细致许多。
李容俊搂着单青云的肩感慨:“这若是让秀姐姐知道了,少不了要骂我一顿。”
南昊嘴一撅,说道:“谁还能让她知道了。”
“对了,你母亲回家乡做什么?你外公外婆都过世好多年了,家里亲戚只有往中州京来拜访的,哪里能劳动你母亲回家乡?”
南昊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手里的针线活,只说道:“她说是家乡有位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办喜事,让她这个公主去撑牌面,她也就去了。”
“撑牌面?这朋友真是这么说话的?”
南昊心思全在手上,答起话来颇为心不在焉,“我怎么知道她朋友怎么说,反正母亲说要回家乡给朋友贺喜,我猜那朋友必定是看中了她这公主身份,路程都要七八天,可不给人长了大面子么?”
他藏好结线,剪去线头,将并蒂莲花绣样的底布拿起来对着灯看了看,说道:“可惜我只绣了一半,若都是我来的,必定更好看。”
单青云好奇,走过去拿他手里的样,说道:“我看看。”她将底布扑在手心里看那两朵花,针线细密紧实,丝毫不杂乱,夸道:“你这是在哪里学的针线活?我也要叫如意去学一学才好。”
“跟谁学都不如跟我学?我天生就会,天生的材料。”
如意不服气,将那底布抢过去一看,她绣的那朵和南昊绣的那朵一比起来,高下立判,不甘心道:“真的绣得比我好……”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学?”
如意的眼睛转了半圈,问道:“你真的乐意教我?”
“我是勉强愿意指点指点你,整日闷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到小舅舅这里找些乐趣。”
“那师父在上,如意就拜你了。”如意笑嘻嘻地,跪下就给她这师父磕头。
南昊握着拳堵着嘴上忍不住的笑意,装模作样咳嗽两声,说道:“徒弟,起来吧。”
如意起身,突然脑子里一激灵,又回房将好些东西拿出来,都是鞋面、底布绣样、团扇之类的,南昊笑得嘴角都快挂到耳朵上去,捧在手里一一摸过,像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似的,开始和如意研究起什么底绣什么东西,用什么针,走什么针脚。
单青云对这些针线活向来没什么兴趣,拉起南昊的手,说道:“我们去看画吧,这里大约也没我们说话的份了。”
那晚南昊直接睡在了贤王府,第二天一早就奔到府里来和如意一起绣花制衣,还做起了绒花首饰,如意本就是热闹的人,拉着贤王府一群小丫头做活,好不快活。
水榭被他们占据,单青云只好躲去李容俊的书房写字画画,也等一等李容俊的消息,一连过了好几日,一天李容俊午饭刚过就回来了,对正在画画的单青云说道:“走吧,咱们去碧兰谷。”
单青云尚未落纸的笔,滴下了一滴黑墨,将宣纸染成了绽开的花,她虽然心性平和许多,再见故人,难免心里泛起涟漪,随后将笔放进了笔洗里,抬头说道:“走吧。”
碧兰谷那间别院,与单青云初见时并没有什么区别,掩在樟树中,清净幽雅。
李容俊拉着单青云进了院子,到了东祁屋子门口,他主动将手松开,单青云追着握了上去,说道:“进去吧。”
李容俊紧了紧手,推开了门。
门打开以后,屋里面没有灯,是一片灰暗,飘着很浓重的酒味,带着些许馊气,门口天光照进屋里,躺在地上的东祁因为阳光的照耀有了些微的动作,整张脸皱了起来,用手挡了挡射在眼睛上的光线。
他胖了许多,满脸的胡子盖了大半张脸,南靖夏天比北梁热了许多,此时他仅仅穿着一套白色亵衣,从地上坐起来,懒懒喊道:“酒,酒呢?”
门口两个侍者面面相觑,碍于李容俊在这里,都无人动作。
单青云看着那个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的东祁变得如此落魄,心酸了好久,轻轻唤道:“震齐兄,是我。”
东祁身体佝偻,听到“震齐”二字呆了一瞬,这两个字在他的耳朵里消失太多年了,他慢慢转头,寻着白光的方向看到了门口的一对人,他们在刺眼白光中双手紧握,俯视着他。
他呵呵笑了起来,嘲讽道:“你终于,还是和他搞在一起了。”
李容俊气不过,辩驳道:“祁王,如此言语,是不是有失身份?”
“身份?呵,我现在还有什么身份可言?”
李容俊正欲说话,单青云将他的手往下扯了扯,他便意会住嘴。
“我说过,我有办法送你回去,现在我来了。”单青云如实告知目的,东祁狠狠“哼”了一声,指着李容俊道:“是靠他么?”
“我在旁边那间房里等你,你换身衣服来见我,这里,也太不像样了。”
她将李容俊拉到外面去,不忍再看到东祁如此堕落的一面,那一个运筹帷幄的天子骄子,莫非真让时光带走了?
“我待会想和他单独说说话,你在门口等我吧。”
“我怕他伤到你。”
“你离我这么近,他伤不到我的。”
李容俊一方面事事想替她考虑周全,一方面又不想她和东祁再有什么牵扯,单青云靠进他怀里,安慰道:“等我把北梁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就四处游玩,再也不理他们了。”
单青云给了念想,李容俊便心软了,“好,有事你就叫我,我就在门外。”
东祁换了身衣服恢复了些人样过来,他手里拎着酒坛子,见屋里只有单青云一个人,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摆,拿出个茶杯倒酒。
单青云夺过他的杯子,说道:“说正事就不要喝酒了。”
东祁嘲笑一声,托起酒坛子仰天倒酒,哗啦啦倒了一脸,吞咽了好久口方说道:“有屁快放。”
“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回不回北梁?”
“回北梁?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回?拿什么回?你配吗?”
“我会想办法,你若想要继续自甘堕落,我也可以一个人回去。”
“自甘堕落?今时今日,本王哪一点不是拜你所赐?你谄媚李容俊,在南京国吃香喝辣,尊享荣华,怎么,现在念及从前的情谊,想来关照本王?”
“东祁,你若还想回北梁当家做主,就收拾收拾自己,听我安排。”
“当年你说要助我荣登大宝,我信了你,结果我成了阶下囚,你从单家独子变成了南靖贤亲王的女人,今日,你拿什么让我相信?”
“拿天下百姓的福祉,拿北梁社稷,拿你的下半生。”
这话从单青云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是轻声的,却如千金重量,实实在在砸到了东祁的心里,他心动了。他本来就是一个野心家,自认对单青云还算坦荡,他早就知道自己和单青云的联合,是一种交易,可他也实实在在明白,利用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一个不爱财物,不贪美色的人,唯有情,是拴住她最好的法宝。只是他千算万算,事事盯着太子,算漏了睿王爷,也算漏了那个年幼无知的东怀。
“你真的有把握?”他突然严肃起来,若此生在此醉生梦死,不如再搏一把,好歹能落个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