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下,慕桢紧闭的双眼应声张开。
眼睛睁开的确也是睁开了。
但那已经是一双完全凝固的眼珠,黑眼珠沉寂无光,周围血红扩散,就如两颗死鱼眼,没有半点生机流转,也无任何聚焦之意。
一动不动,空空荡荡。
倒是把慕琋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这……这算什么?”
高氏在一旁笑容扭曲:“君侯睁眼了,这当然就是活过来了。”
金方君身体僵直,双眼空洞,脖颈僵硬地梗着,腰背挺得像一块木板。
这哪里是什么活人,顶多算个“活僵尸”。
“不,这不对。”慕琋有心上前探一探是否有呼吸,但这次是真的不敢。
高氏看得分明,反而冷笑上前:“世子是不希望君侯活过来?还是刚才你们在屋中做了什么,想要谋害君侯,这会儿君侯活过来,反而心虚。”
“夫人既说君侯是活过来了……”慕琋一错不错盯着金方君慕桢的脸,“父亲,您既然能够睁眼,那就该能说句话吧?”
就算是听说过有僵尸睁眼的,可也没听说过僵尸能讲话的。
高氏就看向邪巫虬褫:“大师,君侯现在可能开口?”
邪巫虬褫面具下的两只眼睛转了一圈,也不答话,而是抬起手又以手杖点去慕桢咽喉:“呼……”
慕桢僵硬的脖颈似乎动了动,但没发出半点儿声音。
高氏帮忙找补:“君侯本就病重,这又刚刚在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更何况许多重病之人都说不出话来,要说话恐怕还要将养上一些时日。”
邪巫虬褫“嗡嗡”的低沉声音也跟着道:“此还魂之法,开坛即要九九八十一日。”
“就算不能说话,既然是已经还魂就总有呼吸和脉搏……”慕琋说着话还是要上前。
高氏横身拦住:“世子不可,君侯一番折腾怕是累了……”
这边刚说“累了”,那边慕桢的身体“噗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支撑不住,一下子倒了下去。
“父亲……”慕琋佯装关切,更要上前。
邪巫虬褫却是一回身,率先扶起慕桢的身体,揽入怀中:“你们冲撞神明,坏我祭坛,神明若是收回君侯的灵魂,可就怪不了本师了。”
高氏跟着发急:“你们……你们这是存心要害君侯性命。”
高权也挤过来横身阻拦:“君侯刚刚‘苏醒’不能言语,就该以夫人为大,其余人不可造次。”
一时间又是剑拔弩张。
慕琋注意到,邪巫虬褫抱着慕桢的身体,在面具下低声念念有词,立刻决断:“高大司马,夫人与君侯固然是夫妻,可我这个儿子也不是摆设。要再请大夫诊断脉搏,怎么就不行了?”
高权斜睨洛神医:“呵呵,我炎升向来以巫师为尊,其次也得是个巫医,最末才是大夫。世子一味只给君侯请大夫而不请巫师与巫医,是何道理?”
“啊……”
封建迷信向来是跨不过去的高山,在这方面别想争辩。
慕琋一时哑口。
申伦就上前一步:“本侯在巫、医两道上都略通一二,大司马大人不会质疑吧?”
“这……”高权就被问住。
慕珣就道:“申侯爷有‘斗南第一人’之名,要论巫觋教化,在炎升本来就是以南为尊,申侯爷更曾着有《灵旗九疑要解》,高大人不会没听说过吧?”
xxx,慕琋暗骂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想要出名,先着书立传。
这书名一听就跟觋师“九疑”也能扯上关系。
虽然目前为止,申侯爷还未曾暴露庸国侯与觋师九疑的关系,但将来只要想,只要把实名认证的大号所着的书,与小号一关联,不就有了嘛。
她早先就应该也出本什么书去铺垫才是。
这边正悔之晚矣。
那边觋巫虬褫突然开口:“既然是大名鼎鼎的觋师九疑到来,那么就请吧。”
“嗯?”慕琋诧异,这邪巫竟然知晓庸国侯申伦的小号?
高权与在场其他人均是惊诧不已,望向申伦。
申伦倒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反而傲然一笑:“不才拙作,还有人听过,难得难得。”
邪巫虬褫慢慢起身,将慕桢的身体缓缓放平,而后以手中木杖向申伦做了个“请”的手势。
申伦上前以三指搭脉,刚触到腕脉的一瞬间就惊地弹开:“啊……”
“怎地?”慕琋惊问。
就在这时,床上平躺的慕桢突然又睁开,眼球灰白、毫无生气,僵硬下颌牵动着嘴唇开合:“呼……呼……”
像是说话,但那声音更像是从风箱漏出来的。
单调、撕裂空气、令人毛骨悚然。
高氏的声音跟着陡然而起,眼神亦如冰锥刺向慕琋:“世子,这下你该相信了吧?君侯能看、能言,亦有脉搏,的确是活过来了吧?”
慕琋视线死死锁在金方君慕桢那张诡异而僵硬的脸上。
如破风箱发出声响的脖颈皮下,隐约似有什么东西滑动。
“舅父……”慕琋不敢细想,不寒而栗,回头向申伦求助。
申伦却是脸色变幻,连连后退:“这……这……”
庸国侯申伦架势摆个十足,怎地如此不济。
谁还没点儿医学常识,慕琋鼓起勇气,就要上去摸慕桢脖颈间的大动脉。
就被邪巫虬褫拦住:“君侯神魂不稳,凡人勿进,以免扰乱祭坛法场。”
“你们……你们这是把君侯的尸身怎么了?”慕琋就差把“活死人”三个字喷出口。
高氏眼尾已经翘上了天:“君侯能坐、能看、能言,世子却说什么‘尸身’?是何道理?”
慕琋怒极,她虽不喜欢渣爹,但也不意料有人丧心病狂到利用尸体:“你……你们丧心病狂,明明已经故去之人,你们竟然……”
不等说完,高氏已经打断:“君侯分明没死,刚才就轻率宣布死亡,难不成是早就盼着君侯归天,急着继承爵位不成?如此看来,君侯实在不宜世子照顾,从今日起,君侯就由我这个当家主母来照料,闲杂人等未经允许一律不准打扰。你们请回吧。”
慕琋怎么也没想到:“夫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