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又一次漫进吊脚楼时,林星辰正蹲在竹编的药架前整理新采的毒蘑菇。
这些菌子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光泽,伞盖上凝结的露珠在晨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那可不是普通露水,而是能腐蚀皮肉的剧毒。
“姐姐!快看!”林星汐赤着脚从木梯上跳下来,发间还沾着几片草叶,手里却稳稳托着个青瓷小罐,“我的引魂蛊蜕皮啦!”
罐子里蜷着条半透明的虫,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晶莹剔透,尾部开始长出细密的绒毛,像是披了层月光织就的纱。
林星辰放下手中的银镊子,从腰间掏出块浸过药水的丝帕,轻轻裹住妹妹沾着泥土的脚踝,“又光脚乱跑,后山的蚀骨藤汁液溅到怎么办?”
语气虽责备,动作却轻柔地像是在触碰最脆弱的花瓣。
她突然指尖一顿,“等等,引魂蛊提前蜕皮了?”
林星汐得意地晃了晃罐子,发间的银铃撞出清脆声响:“我给它喂了昨天在断肠崖采的朱心草!”
见姐姐蹙眉,她立刻凑到林星辰耳边,压低声音道,“放心啦,我特意用清心蛊过滤了毒性,现在这小家伙既能引人生出幻觉,还会主动避开宿主的要害。”
姐妹俩正说着,寨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喊声。
林星辰起身时带落了几片曼陀罗花瓣,这些沾着露水的花朵落地瞬间就腐蚀出焦黑的坑洞。
她们赶到寨口时,几个孩子正围着只浑身抽搐的野狗——那畜生嘴里不断吐出白沫,后腿已经开始泛出诡异的青灰色。
“是误食了我们布置在外围的毒饵。”林星辰蹲下身,从袖口掏出个瓷瓶,倒出几粒暗红色药丸塞进野狗嘴里。
那狗呜咽着舔舐她的手背,浑浊的眼睛里竟滚出泪水。林
星汐却警惕地盯着四周,指尖不知何时已爬满噬心蛊:“姐姐,最近总有些野猫野狗误触陷阱,会不会……”
话未说完,寨老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走来,身后跟着个衣着褴褛的外乡人。
那人脸上蒙着灰布,只露出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右手指节处结着奇怪的黑痂——正是中了苗寨特有的蛇毒症状。
“星辰、星汐,这人倒在寨口,说有急事求见圣女。”寨老咳嗽两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
林星辰示意妹妹后退半步,指尖不着痕迹地捏碎一片曼陀罗花瓣,粉末随风飘向那人。
若是心怀不轨,这粉末就能让人当场瘫软。
“我……我女儿中了蛊。”那人声音沙哑,掀开灰布露出怀里昏迷的小女孩。
孩子约莫七八岁,脖颈处盘着条若隐若现的黑线,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听说苗寨圣女能解百蛊,求求你们救救她……”
林星汐突然上前一步,银铃撞出尖锐声响:“这是湘西赶尸一脉的锁魂蛊!你们赶尸匠不是最恨我们养蛊人吗?”
她指甲缝里渗出几缕黑气,竟是提前放出了蛊虫。
林星辰按住妹妹的手腕,掌心沁出的解毒药汁顺着皮肤渗进她体内,平复着躁动的蛊毒。
“我们已经脱离师门了!”
那人突然跪下,膝盖重重磕在石板路上,“当年我反对用活人养蛊,被师父下了这锁魂蛊。我带着女儿逃了三年,如今她……”
他哽咽着掀开女孩的衣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触目惊心,“我用自己的血吊着她的命,可最多撑不过三天了。”
林星辰蹲下身,取出银针在女孩脖颈处轻轻点刺。
随着针尖转动,那黑线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化作一只极小的骷髅状蛊虫。
她眼疾手快地用瓷瓶扣住,瓶中瞬间传来凄厉的哀嚎。
林星汐皱着鼻子凑过来:“好臭!这锁魂蛊被养得邪气太重了。”
“解毒不难,但这孩子被蛊虫吸食太久,恐怕……”
林星辰话未说完,怀中的女孩突然抓住她的衣角,虚弱的声音像是风中残烛:“姐姐,你身上的味道……和娘亲的药香好像……”
这句话让林星辰的手微微颤抖。
她想起小时候在药庐里,母亲也是这样抱着她们熬药,火光映在母亲温柔的脸上。
林星汐突然别过头去,指尖狠狠掐进掌心,蛊虫受到情绪影响开始不安地躁动。
“星汐,去取雪魄草和千年冰蚕。”林星辰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等妹妹离开后,她解开女孩的衣领,从发间拔下银簪在掌心划开一道伤口。
鲜血滴在女孩心口的瞬间,那些萎靡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光泽。
“你这是……”赶尸人瞪大了眼睛。林星辰将止血的草药敷在伤口上,淡淡道:“我用自己的血养蛊虫,这样它就会彻底失去毒性。但你要答应我,带着女儿永远不要再靠近湘西。”
当林星汐捧着药草回来时,正看见姐姐将最后一滴血滴进瓷瓶。
她猛地将药草砸在地上,蛊虫们感受到主人的怒意,纷纷从她袖口爬出,在地上组成狰狞的图腾:“姐姐又在乱消耗精血!上次救那只受伤的灵蛇,你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林星辰起身时有些踉跄,却还是笑着摸了摸妹妹炸毛般竖起的发丝:“就这一次,下次不会了。”
她转身将解药递给赶尸人,“每隔三个时辰喂一次,七日便可痊愈。若再让我知道你用蛊害人……”
话音未落,林星汐指尖的蛊虫突然窜出,在赶尸人脚边咬出个焦黑的坑洞。
送走这对父女后,林星汐气鼓鼓地坐在溪边,用树枝狠狠戳着水面。
林星辰挨着她坐下,从怀里掏出块油纸包着的糯米糕——那是今早寨子里的阿婆送的。“还在生气?”
她掰下一小块糕点递过去,“你制的清心蛊,这次可帮了大忙。”
林星汐别过脸不说话,耳朵却悄悄泛红。
林星辰突然抓起她的手,将糯米糕塞进她嘴里:“尝尝,甜不甜?”
看着妹妹鼓着腮帮子咀嚼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晨光为这对姐妹镀上金边,水面倒映着两张相似的容颜,比任何蛊毒都要温柔动人。
夜幕降临时,林星汐突然从床上爬起来。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脸上,像是覆了层银霜。
她轻手轻脚地摸到姐姐的房间,却发现林星辰正对着月光调制毒药。
那些泛着蓝光的药汁在瓷碗里缓缓旋转,宛如一片缩小的星河。
“睡不着?”林星辰头也不回,往碗里撒进最后一味药粉——那是用百种毒蛇的毒牙磨成的粉末,能让人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林星汐抱着被子蹭到她身边,将脸埋进姐姐肩头:“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林星辰放下瓷碗,将妹妹冰凉的脚捂在怀里:“别瞎想,就算天塌下来,姐姐也会护着你。”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白天那个小女孩说的话。
记忆深处母亲的身影逐渐模糊,却又在某个瞬间与自己重叠——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了妹妹的整片天空。
蛊虫在暗处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在为这对姐妹哼唱摇篮曲。
林星汐渐渐沉入梦乡,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林星辰轻轻为她盖上被子,指尖拂过妹妹熟睡的脸庞,动作比调配最珍贵的毒药还要小心翼翼。
月光依旧温柔,苗寨在蛊毒的守护下安静沉睡。
林星辰望着窗外的夜色,握紧了腰间的毒药瓶。
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她都会守着这片土地,守着妹妹——就像母亲当年守着她们一样。